小丁想起马如花曾经说过,长虹剑谱是从仙界里流传出来的东西,那个时候,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并且很快就沉浸在悲伤之中,甚至很快就忘记了马如花说过的话。
他反反复复默诵长虹剑谱里的文字,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去揣摩。
温故而知新,小丁倒是对长虹心法和剑法有了新的感悟,可要是说到飞剑杀人或者仙家妙法之流的东西,长虹剑谱显然难以到达那种层次,没过半天,他就放弃了。
“我说老程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你总说花大当家的,他又是谁?”转眼间船已经在大河上漂行了七八日,可总在一片水域当中打转,小丁现在无比渴望能感受到双脚踏上陆地的感觉。
“别急,花大当家的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给咱留了口信,她再有两日,就能来见你。”老程喝下一碗酒,打着酒嗝儿,舒舒服服的躺在虎皮大椅上。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小丁对老程了解良多,在所有他走出沙漠后才遇上的人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老程。
老程是个性子耿直的汉子,心眼儿通透,动作粗野,言语粗俗,可看似粗人一个的他却有着女子一般的细腻心思,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
智者若愚,这才是大智慧。
在没事做的时候,他会一碗又一碗的喝酒,与别人喝酒就脸红不同,他一喝酒,刚硬黝黑的脸一喝酒就变得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据说是因为他在娘胎里的时候受过寒,所以自小就得了怕冷的怪病,发病的时候全身会凝结出冰霜,就好像个冰人儿,只能靠喝烈酒来驱除体内寒气。
许多老郎中曾断言老程活不到三十,可现在他快四十了,活得比谁都好,反倒是那些老郎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归西。
“那我只好继续等着了,来老程,咱干了!”小丁跟在老程身边没几日,也学会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你小子真对脾气,我喜欢!”
老程把空碗放下,忽地神神秘秘的从虎皮下面摸出一本破旧的书递给小丁,低声说道:“这就是那老道八十两卖给我的武功秘籍,我老程不识字,看不懂,你帮我看看!”
其实老程不懒,他就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不识字罢了,所以哪怕再好的武功心法到了他这,都变成不爱学,而不是不想学。
小丁好奇的接过来,翻开一看,嘿!好家伙,这上边的字比长虹剑谱还要艰涩,像个鬼画符,他翻来覆去的几乎都要把书都翻烂了,能认得的字不超过五十,不禁有些羞恼的说道:“这什么玩意儿,我看你八成是给那臭杂毛给骗了”。
“我也觉得自己上当了,可怜我那八十两,这得攒好几年,能买多少好酒啊!”老程愤愤不已,一脸肉痛模样。
他说的倒是实话。
老程确实是大船的船主,也是横行一片水域的水贼,每个月收到的供奉进项说个百万都是少的,只是大头要归花大当家的,加上给沿途官府的打点,弟兄们的卖命钱,酒肉钱,还有杂七杂八的开销,能剩下几个铜板就不错了。
水寨看似风光富足,实际上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有时候船上的兄弟们还得变成打渔的渔夫,挣点小钱开填补开销,日子是有些清苦,但大伙儿都觉得开心,一辈子若能这样过下去,还真是不错。
“我把这破书给撕了,眼不见心不烦!”老程忽然去抢小丁手上的书。
小丁慌忙阻止道:“嘿!别呀,这可是八十两买回来的宝贝,你这一撕,可就真的血本无归啦!”
“你说得也对!”老程挠了挠头,又给自己勺了一晚酒,气呼呼的骂道:“死老道,居然敢骗老程,下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唉!你说这破书,撕了不是,放着也不是,到底该咋办才好!”
“要不,咱拿到城里给教书先生看看?”小丁尝试着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口中所说的城不是蠡湖镇集,而是另外一座大城——闵阳城。
“没用!我早就去过了,城里的学堂,道观,没有一个人认得这上边的字,哎你说他们这些读书人,年纪轻轻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念书,到老了,连个字都认不得?”老程放下碗,一脸不屑。
“这话在理!”
小丁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这书先放我这儿,等我琢磨明白了,再教你!”
“成,就这样决定了!”老程用力一拍小丁的肩膀大笑道:“果然是我老程的好兄弟,知道我不爱动脑筋”。
小丁身子一晃,差点被一股大力拍到船舱底下去,不由心想:“老程人挺好,就是力气实在太大,下次得早点躲开,不然迟早会被拍成肉泥”。
有些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很难忍受,可事实上,习惯就好。
老程和人表达热情和亲密的时候,就喜欢拍人的肩膀,偏偏下手没轻没重,所以船上的人们都不敢轻易的靠近他,更害怕和他单独相处,小丁的出现,立刻成为寨子水贼们的救星。
为此他十分费解,还是老程喝醉了以后才说漏了嘴,这才知道,原来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粗大汉子老程,居然喜欢男人,而且还喜欢那种娇娇柔柔的小白脸,换言之,就是唱戏的旦角儿。
幸运的是,小丁并非老程喜欢的类型,两人之间只是好兄弟,靠喝酒打架结下的交情,不然小丁睡觉都得捂着屁股。
说到打架,两人是动了真格的,一点情面不讲,直接拼命。
小丁初和老程过招,就被揍得鼻青脸肿,这还是老程手下留情,没用上几分力。
但到后来,他摸透了老程的三拳两脚,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经常是老程不要脸的跪地求饶。
再这么打下去,可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于是小丁决定把长虹剑谱教给老程修习,可当老程秀气的拿起长剑,船上的人们立刻就笑破了肚皮。
原因是这长剑在老程手里,似乎像根细小的绣花针,而老程就是一位打铁的铁匠,铁匠若是不打铁,改去绣花,就光是那拈轻怕重的模样,甭管是横看还是竖看,反正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后来,小丁干脆就把自己偷师的那点拳脚功夫教给老程,虽然只有一招半式,但精挑细选一番,倒也能凑出一套攻守兼备的武功套路来,二人将之取名为“老程拳法”。
这倒是称了老程的心意,他天生神力,普通的拳脚功夫在他使来,威力大得吓人。
喝酒打架不干活的日子刚过两天,花大当家的定下的日子就到了。
这天天气出奇的晴朗,太阳很大。
老程居然起了个大早,没有喝酒,只是吃了一点肉粥,然后拉着小丁更衣沐浴,而且前前后后洗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身上一点汗味儿都没有的时候才罢休,这让小丁觉得,那花大当家的,一定是老程的梦中**,可当他见到真人的时候,却傻了眼,花大当家的并非别人,就是马如花。
看着老程噤若寒蝉,浑身发抖的模样,小丁有些明白,为什么三大五粗的老程会喜欢女人了,他在见到马如花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偷了食儿的老鼠见了猫,浑身没胆。
马如花一脚把老程踹出船舱,轻轻捋起发梢挽在耳后,笑着对小丁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往下游走!”
“这是你教我的,再说我又不傻,能跑的时候当然要跑,难道跑去蠡湖送死么!”小丁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假装四处观望看风景,实际上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身边的剑柄。
“这就对啦!你要是真往蠡湖走,我还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呢!”马如花哂笑一声,款款走到小丁面前坐下,神情戏谑的盯着他看。
“你……又骗我!”
这明显是又一场计划好的骗局,目的是让小丁自己选择往上游走,好派人抓住他。
可唯一的问题是,马如花挖空心思,到底是图什么呢?
“咦!有长进,居然没有拔剑杀来,这样很好,我很满意,只有先学会忍受欺骗,才能去骗人。”马如花露出一副自嘲笑容,玉指又挑起额头上的长发,挽在耳后。
“哼!”
小丁注意到,马如花的目光开始变得愈发诡异,就好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制作出的美味佳肴一般,一半是兴奋,一半是饥饿,而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伸出筷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如花的笑脸瞬间凝结起来,第一次开门见山的对小丁说道:“我要长虹剑谱!”
“这好办,只要你肯放了我,长虹剑谱立刻就可以写给你!”小丁没有一丝犹豫,他很需要自由,在这船上,他除了能和老程喝酒打架以外,什么也做不成。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担心,仇人等不及他来寻仇,就已经死了。
马如花想也不想就立刻摇头拒绝,“这不行,万一你给我的剑谱有问题怎么办!”
“嘿嘿!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小丁冷笑道。
马如花再一次将发梢挽在耳后,十分真诚的说道:“不!你必须得学会骗人,才能在蠡湖大风堂里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