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的骂战是怎么样?十万人的骂声有多撼人?那喧嚣震天的呼声,形成抑扬顿挫,波涛骇浪的声势,像波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滚滚传到城里的赵军耳中经久不绝。如果是换成欢呼声或赞叹声,或许能让人热血沸腾起来。可是城里的赵军却个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目中凶光闪闪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要不是有长官压着,早就不管不顾的杀将出去。
苏射和冯亭艰难的维持着军中的骚乱,两人吼得嗓子已经沙哑,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就要压不住,这时赵括与天枢子终于到来。冯亭身体本就孱弱,此时见到赵括终于到来,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老远就向赵括不停的招手,同时对着军士大声喊着:“大良造来了!大家稍安勿噪……大良造来了!……”
赵括一路行来紧绷着脸,城墙上的士兵看到他纷纷静了下来,自动让出一条路。待来到城墙的最高处,沉着眼看着城下的秦兵,一言不发。
“赵军男儿不带种!缩头龟儿没有蛋!”
“天上一声雷吼!赵军男儿全吓尿!哭着回家找婆娘!”
“老子丢下一泡粑,全夸老子拉得香!”
“……”
城下的蒙骜嘻嘻哈哈,犹自放开着那大嗓门,带领着秦兵吼叫不停,好像经过排练一样,整齐响亮。
苏射一路小跑过来,来不及喘气,急忙忙的道:“大良造……”
赵括抬手制止了他,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向站在他身边的天枢子问道:“前辈如何看?”
天枢子本就不想来,更何况他本就不想参与这等战事,所以只淡淡的说道:“很壮观!”
赵括听完笑了:“嗯!确实很壮观!苏将军认为呢?”
苏射吱吱唔唔半天,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干愣在那里。
赵括也不理会他,转而说道:“人家大老早的来给我们表演,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白忙活,去传我命令,给兄弟们备些吃食,坐下来好好欣赏表演。”
“啊?诺!属下这就去办!”苏射听完,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继尔才反应过来,跑开去传达命令。
不大一会儿,这里就上演着这么一出戏,城下的秦兵尤自扯着嗓子叫骂,而城头的赵兵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派从容自若,还不时的发出一声赞叹。
“老张你看那个,就那个矮小子,看到没有?瞅瞅那小子,瘦得跟竹竿似的,不过我敢打赌,那小子绝对是最卖力。不信?你看他喊得脸都红了,还有你再仔细看看,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放屁,隔着老远你还能看到人家青筋?要我说还是他旁边那胖子更卖力,声音最响亮,瞧他那粗大的脖子,不配上个大嗓门,太对不起他娘了。”
类似的谈话不断在赵军中出现,他们一脸轻松的对着城下的秦兵指指点点,要是秦兵此时停下来,他们还不乐意了。
苏射讶然的看着突然逆转的形势,看着跟天枢子一起谈笑的赵括,心里第一次升起佩服感,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认同赵括的大良造位置。原本对他取代廉颇还有些怨言,不过现在已经少了很多。不只是他这么想,军中的这些老将领,不管之前对他有什么看法,但都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手做得很漂亮。
“大良造这计用得好啊,恐怕这一回收拢了不少军心。”天枢子脱掉鞋子,坐相很不雅观,就差没有用手去抠他那脚丫。
赵括坐在他对面并没有觉得他失理,好像他理当如此般,始终面带微笑,轻轻说道:“出起来,这还得要谢谢王龁,要不是他整这么一出,我恐怕还不知要费多少精力去收拢这帮兵痞,前辈认为与否?”
“老道不懂得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道道,接下来大良造打算如何做?”
赵括收起笑容望向秦兵,眼睛微寒,紧抿着嘴缓缓吐出一个字,语气坚定有力不容质疑:“战!”
蒙骜看到现在的形势,黑黑的老脸红了起来,不过要想有人能从他那黑脸上看出来,还真叫人犯难。
他接到的军令便是来这里骂一轮,不到午时不得停下来,本来以为是个好差事,不假思索的就抢了过来。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等事,他决不会来。没办法,他只好叫身边的亲卫回去请示。
王龁身披黑色犀甲,身为此次统帅的他,此时却不是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下首座上。主位上坐着一儒袍书生,年约四十,脸庞白净无须,长相平平无奇,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也毫不起眼那种,但那品茶的动作却能温文而雅。
然而,坐在下首的王龁对他恭敬有加,甚至是一种膜拜。因为那儒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让六国闻之丧胆的“人屠”白起。
“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能解惑,今天大人为何叫蒙骜去城下挑衅,如今我方布置还未完成,如果赵括最终忍不住出兵,对我们将会很不利?”这件事王龁憋在心里一个早上,不问出来他总觉得难安,现在他终究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白起听他问起,脸上并无任务变化,语气平淡到没有任何感情:“这是范睢那老家伙的主意,并非是我的计谋。”他说到这里,神情专注着还在煮着的茶水,至始至终都不曾抬眼看过王龁,似乎煮茶让他更有的乐趣。
王龁跟在他身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的性格便是这样,不是白起太高傲,而是他太随意,随意到让人有时候觉得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白起将煮好的茶水倒进了杯里,放到鼻下闻了闻,这才又继续说道:“赵括不会出城迎战,至少现在不会。我虽未与此子见过面,但还是略有耳闻,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有聪明人的骄傲,这点小计谋他是不屑于理会的。”
王龁听他这么说,提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但心里却又升起另外的疑惑,只好又问道:“既然他不会出城,这样做又有何用意?”
白起终于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下,不过随即又埋起头来跟他的茶奋头起来,嘴角让人微不察觉的勾起一个不屑的弯度,说道:“这种事也只有范睢那只老狐狸做得出来,他这么做的用意并不在于打压赵军士气,而是帮助赵括。”
“帮助赵括?”王龁越听越糊涂,这样去骂人家还说是去帮助,这也太让人无语了。
“赵军虽换上赵括,不过此子毕竟第一次领兵,在军中毫无威望。廉颇那老东西虽然走了,但军中还有着很多忠心的部下,你以为那老东西走了不会埋下什么棋子?更何况平原君,蔺相如等不插上一手能睡得着觉?我说了,赵括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拉拢军心,甚至借此原由,将军中的那些跳出来的棋子全部剔除出盘,这样军权才能真正的握到他自己手中。”
“可是这样做对我们一点益处也没有,反而让赵军能军令如一,相绑这么做还是让属下很费解。”
“哼!猪脑袋~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就不会用你的猪脑袋仔细想想?我此次挟大五密令前来,军中只有你们几个将领得知,对外你依然为统帅。范睢那只老狐狸,不远辛苦用计邯郸,为的是什么?赵括不得统兵权,我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属下愚蠢,大人教训得是!”王龁见他有些恼怒,慌忙站起身起,向他躬身施了一礼。
白起摆了摆手,示意他坐回原位,刚刚升起的怒容已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他的一派从容,微闭着眼睛静静享受刚泡好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