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按成绩排座次这个主要规则外还有一个副规则,那就是排座次时男女生分开坐。教室里有四排课桌,南边两排划为女生坐的区域,北边两排坐男生。女生只能在女生区里选座次,男生只能坐在男生区,男生区与女生区泾渭分明,中间隔着一条过道,陈启明笑称这条过道是王母娘娘画的那条天河,可惜没有鹊桥。这当然是为了防止早恋事件的发生,在这里是不可能有“同桌的你”的,甚至连“前后桌的你”都是同性。对这一切同学们早已司空见惯,以前是这样,李文成来了之后依旧如此。在这里,爱情就像是伊甸园里的禁果,绝不允许年轻人随意采撷。
对此陈启明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在他看来,发生在学生时代的所谓“早恋”远要比成年人的爱情更为单纯美好,根本原因是它不受物质因素的影响,其诱因只是单纯的异性间的爱慕与相互吸引,偶然而随意,不像成年人的恋爱要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东西。陈启明看过电视上的一档相亲节目,十几名女嘉宾在节目现场,上来一个男嘉宾,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观看视频互相提问等方式对到来的男嘉宾进行快速的了解,然后进行“速配”。但在互相提问这个环节,女嘉宾们提问的问题几乎很快就集中到男嘉宾的经济状况上来,甚至有的女嘉宾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你有钱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碰到打劫的了呢。这引起了很大争议,而电视台为了增加收视率对这种情况并不压制,导致产生了不良的社会影响,直到国家广电总局下了禁令,严禁电视台此类节目中出现过度的“拜金”言论后,这种风气才被刹住。
对此陈启明感到可笑,但也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在陈启明看来,包括科学、艺术等等在内的一切都不过是经济与政治的副产品,爱情成为经济的附属物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什么是爱情呢?陈启明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指着电视对家里的大人说“他爱她”,家里的大人哈哈一笑,拍拍他的头说“你知道什么是爱呀?”是啊,什么才是爱呢?你说你爱一个人,那么怎么来定义呢?爱情的本质是什么呢?这恐怕首先要先搞清楚人的本质是什么。你说你爱的是此人而不是彼人,那此人不同于彼人的关键是什么呢?你爱的是此人的外表还是灵魂呢?那些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莫不是男女青年被彼此的外表所吸引,那是否可以说他们的外表就是他们的本质呢?没有不老的容颜,难道容颜不再悦目,爱情就不存在了吗?那么金钱为什么就不能作为人的一部分而成为爱情选择的参考条件呢?
说起早恋,这里不能不提六班的女生王竹卿。
丁建伟说王竹卿是“校花”,这可能有点过誉,但作为六班的“班花”却是得到男生们公认的。其实要陈启明来说,在长相上王竹卿并非有多么漂亮,她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气质。她长着一双丹凤眼,嘴角有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关于陈启明和王竹卿还有一段故事。
刚上高中时,陈启明就和王竹卿分到了同一个班。那时候还没有完全按成绩来排座次,谁坐在什么位置完全是由班主任说了算的。班主任可能会基于自己的考虑来安排座次,例如,学习成绩好的往往会被安排跟一个成绩差的同桌,帮助其提高;话多的活宝会被安排跟少言寡语的同桌,以便互补,等等;男女生并不分开坐,同桌的也很多。恰巧陈启明跟王竹卿就被安排做了同桌。那时班里很多男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竹卿身上,见陈启明跟王竹卿做了同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眼睛里妒的都要喷出火来。陈启明心里暗喜,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来,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按照心理学上的解释,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少女对异性有一种矛盾心理。一方面对异性充满好奇与爱慕,另一方面又都竭力掩饰这种爱慕,认为这是丢脸的事情,所以会故意表现的对异性不感兴趣甚至是敌意来表现自己的“正派”与“高尚”。陈启明为了证明自己的“正派”和“高尚”,便在众人面前表示自己不情愿跟女生同桌,甚至去找班主任,要求调周一斌与自己同桌。班主任考虑到陈启明和周一斌都是能打能闹的捣蛋鬼,一口回绝了陈启明的“请求”。于是陈启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同时又在心里偷着乐呢。
两人同桌后没几天,很快就交往地过于亲密了,有点“过火”,当然后来想想那时候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连手都没拉一下,只是多了些调笑打闹而已。陈启明总是搞一些恶作剧来捉弄王竹卿,比如偷看她的日记然后再把日记的内容说出来,又在她坐下去的时候把她的凳子抽掉让她摔个屁股蹲儿……每次王竹卿似乎都很生气,不再理陈启明,甚至把陈启明的课本全都推到地上,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跟陈启明说笑打闹起来。有一次两个人在数学课上聊天,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王竹卿跟陈启明两个人凑着脑袋躲在书堆后面讲笑话,陈启明分了神以至于数学老师叫了他的名字两遍他都没有听到。王竹卿给陈启明讲了个笑话,直到多年以后陈启明仍然记得那个笑话的内容,甚至连很多细节都依然清晰。王竹卿讲说有个小男孩手里捧着一只烤鸭在一条胡同里走,被一个又高又胖的大孩子拦住了,那个大孩子说你怎么对待这只烤鸭我就怎么对待你,你猜那个小男孩做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低下头亲了一下烤鸭屁股。说到这里王竹卿就自己控制不住地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陈启明当时看到王竹卿香腮绯红,秀面如花,巧笑铃音,就像是微风里摆动的一朵月季花。这幅景象就像是一幅明媚的油画,给陈启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仍能很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这一幕。
后来,班里很快就风言四起,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班主任感到自己被陈启明一开始时的“表演”给蒙蔽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干出这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情来,自然大为光火,这简直是不拿他这个班主任当回事嘛,觉得这个事情必须严肃处理。于是,在一次班会上他宣布将王竹卿跟另一名女生调换座次,而且整个班会的主题就是坚决杜绝早恋,虽然没点名,但这明摆着是冲陈启明来的嘛,这让陈启明感到无地自容,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突然被人揭发出来一样,整节课都抬不起头来。此事对陈启明打击巨大,使其稚嫩柔弱的心受了不可逆转的严重内伤,以至于从此落下心病,每当被触及此处就会产生一种余音袅袅不可断绝的痛,每念及此,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从那以后除非必须否则尽量避免再与王竹卿打交道,尤其是碰面都怕与她那双凤眼对视。陈启明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对周一斌说:“天地良心啊,‘发乎情,止乎礼’,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这事还没这么简单就完了,让陈启明哭笑不得的是跟王竹卿调座次的那个女生竟然哭着趴在桌子上不肯挪窝,那情景仿佛不是被调座次而是被逼婚,就好像是她被班主任指婚,被逼着去嫁给土匪当压寨夫人。陈启明当时都想去撞墙,倘若他有RB武士道的精神,早该去切腹,只可惜他没这个胆量,只能忍辱负重,继续面对这惨淡的人生。这事后来成了陈启明的笑柄,动不动就被周一斌他们拿来取笑。
上了高三文理分班后,陈启明、王竹卿和周一斌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知道这段故事的人也就原来跟陈启明同班的那几个人了,但陈启明的心病还是好不了,平时没事的时候不会跟王竹卿打交道,但却忍不住地注意她,陈启明心里清楚自己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按成绩排座次后,王竹卿一般都坐在陈启明左前方的位置,陈启明一侧脸就能看到她。陈启明常常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看,看她用手将短发抹到耳后,看她静静地听课,看她俯身案头专心地做功课……他觉得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心里也就很愉悦了,也没想非得怎么着。以后怎么样,没想过;以前的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