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约会

渐渐的，渐渐的，高考的脚步近了。没来时，你觉得它遥不可及，到来时却又觉得它居然走得如此之快。时间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陈启明很想知道，当一个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回首自己的一生会是个什么感受。教室后黑板上的倒计时终于成为个位数了。班里的同学的情绪仿佛突然之间高亢起来，仿佛是末日到来之前的狂欢，自习课上的纪律又变的一团糟。陈启明总结自己的阅历经验，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一个人最高兴的时候不是你得到自己所最想得到的东西的那一刻，而是你即将得到却还未得到的那一刻。就好比是抢救时给病人输氧的氧气筒里并不是纯氧，而是掺杂了一些二氧化碳，这样的效果才是最好的，而纯氧的效果反而不及它。高考如此多娇，引无数学子为之竞折腰。当它真的要到来时，谁又不会为之癫狂呢？陈启明回想过去的三年，总觉得有些缺憾。他的目光投向了左前方，看到王竹卿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陈启明只看到她的一个侧脸。这么多次调座位，王竹卿的座位一直都没有怎么动过，陈启明也是。所以往她那个方向看对于陈启明来说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潜意识支配下的本能活动。有时候只是那么轻轻的一瞥，也能给陈启明带来心理上的惬意和宁静。然而，很快这一切就都要结束了，最终只留下记忆。陈启明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自习课上的纪律跟以前下课的时候差不多，而下课时候则变的更加混乱。下课后，陈启明犹豫了半天，看到王竹卿周围的同学都不在座位上，终于鼓足勇气快步走到王竹卿面前，王竹卿当时正伏在桌子上看书，突然发觉有一片暗影遮到了书上，抬头一看是陈启明。陈启明对王竹卿说：“今天晚上放学后可以一起散散步吗？”王竹卿脸上飞过一片红晕，点点头说：“好啊。”陈启明说那好，我在校门口等你。然后如释重负一般快速离开了。整个过程不到十秒，班里面乱哄哄的，当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应该是没有注意到的，陈启明觉得。晚上放学后，陈启明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周一斌对自己不跟他一起回家所产生的好奇心的纠缠，来到了校门口的一棵大柳树底下，等待。那天晚上正好是农历的十六，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陈启明记得那天的天气非常晴朗，皓月当空，云淡星稀。陈启明抬头看着挂在柳梢的月亮，想起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词句，又想起了尾生抱梁的典故，想起了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诗句……皎洁的月色似乎激发了陈启明无边的想象力。这时候终于看到了要等的人出现了。陈启明看到王竹卿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自己赶紧挺了挺胸，有些紧张的收了收腹。王竹卿走到了柳树下的阴影里，问陈启明道：“找我什么事？”陈启明说：“没什么事，不是很快就要毕业了吗，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王竹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那咱们一起走走吧。”于是，两人沿着王竹卿回家的小路走了起来。月光像水一样倾泻在小路上，使得小路变成了一条银亮的带子。陈启明跟王竹卿就在这条小路上慢慢走着，谁也没说话。银亮色的小路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前面的树影里，仿佛通往另一个神秘幽静的世界。陈启明突然觉得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希望就这么让王竹卿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终于，最后还是陈启明先开了口。他问王竹卿：“你想考哪一所大学啊？”王竹卿说：“我当然是想尽量考一所好一点的大学了。但是这个还得等下来成绩之后再说。”又问：“你呢？”陈启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启明偷偷转脸看了看王竹卿，微风撩起了她的短发，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也变得晶莹。陈启明有种想冲上去抱抱她的冲动，只可惜没有这个胆量。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路口，王竹卿说我要到家了，你回去吧。陈启明依依不舍地说好吧，那你回家吧，我看着你回家后就走。王竹卿对陈启明说：“祝你考取一个好成绩！”陈启明说谢谢，也同样祝你心想事成。王竹卿冲着陈启明莞尔一笑，娇柔无限，然后转身向家里走去。陈启明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王竹卿的身影慢慢融入那片皎洁的月色之中。陈启明转身回家的时候，心里无比的惬意，脚步也轻快起来。那条乡间小路像一条通往天上的带子，脚踩在上面都感觉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直到陈启明被一块石头绊倒，才感觉重新回到地面上来。陈启明记得自己小时候看电视，才七八岁的他指着电视上的男女主角对家里的大人说：“她爱他！”爷爷笑着说他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呀！”现在想来有些可笑，可笑之后又觉得这个问题自己现在也未必就搞得清楚了。陈启明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苏格拉底在跟他的学生对话时被他的学生问到爱情是什么。苏格拉底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他的学生到一个苹果园里去摘一个最大的苹果，但只能一直往前走，不能后退。结果他的学生从苹果园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最后空着手出来了。苏格拉底问他怎么回事，学生解释说：“我总想找到那个最大的苹果，看到一个苹果就想后边可能还有更大的苹果，结果走到后边却发现最大的那个苹果已经错过了，却又不能回头，所以只能空手出来了。”苏格拉底说：“这就是爱情。”学生又问：“那什么是婚姻呢？”苏格拉底又让他的学生去一片麦田里挑选一个最大的麦穗，同样是不能回头，而且只能拿一个麦穗。结果他的学生回来时手里拿着的麦穗既不很大，也不小，苏格拉底问他是怎么挑的，学生回答说：“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看到一个差不多大的麦穗，唯恐后边的麦穗会不如这个大，于是就摘下了，结果发现后边还有更大的麦穗，可惜我只能拿一个，所以就是这个了。”苏格拉底说：“这就是婚姻。”这个故事直到好多年之后才被陈启明真正读懂。陈启明揉了揉摔疼的腿，站起来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