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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起04

龙吟醒过来时,看见火堆旁烤肉的施秦,略略懵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自己的思路理清。“你是谁?”

“我?”施秦笑,答非所问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龙吟叹了口气,这种说话方式,必是舵主的朋友无疑,他微微有些印象舵主让黑白子带他回秋刈会,那眼前这位,莫非是秋刈会的哪堂堂主。

见龙吟不说话,施秦主动蹲过去靠龙吟近了些,嬉皮笑脸,“喂喂,你怎么不问我到底是谁啊。”龙吟累的只想再睡过去,无力道:“想也知道你是秋刈会的。”

“非也,非也。”施秦摇头晃耳,“我不是秋刈会的。我只是舵主的朋友而已。”他拿起烤的焦黄的肉闻了闻,满意的撕了一只鸟腿递给龙吟,龙吟这时才觉得腹中火烧般的饥饿,毫不犹豫地拿起鸟腿啃了起来。看着一扫而光的鸟腿,施秦无奈地把整一只都递了过去,道:“还好我早有准备,把那只鸽子留下来,否则难保一堂主您得饿死。”

“鸽子?”

“送信的鸽子啊。”施秦指了指龙吟手中只剩一半的烤肉,“你们舵主给我送信用的鸽子。”

龙吟仰天长叹,欲说无语,看来舵主又少了一只受训的信鸽。他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啃鸟肉,许久,他说:“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当然,不久前的事,只是你想不起来了。”施秦笑了,“等过了东宁的边界我再告诉你我是谁,信不信,绝对的老熟人。”

“是么?”龙吟不屑的笑了笑。

“啊,话说舵主让你先回聊由待命。”施秦突然道。

龙吟猛省,一把抓住施秦,“舵主,舵主呢?他去哪了?”

“大奕。”

“去干什么了?”

“找皇帝去了。”

“完了,”龙吟道,“他又想死一次么。”

“完不了,”施秦神秘笑道,“你以为他是去干什么的!”

************************

少年叹了口气,“想不到陛下还记得我。”

定远帝道:“毕竟也是唯一一个敢杀朕的人,想说记不得是假话。”他缓缓解开皇袍,面向少年。

仅仅在心脏上方两寸的位置,一条丑陋狰狞的疤痕清晰地印在眼前这个贵为天子的人的胸膛上。“很痛的……”定远帝看着少年,咬牙切齿道:“痛得朕都不得不狠狠记住你这张脸。”

少年冷哼,“那我被龙逸之乱箭射死,身中十三箭就不痛么?”

“所以说,”定远帝看着少年,眼中仿佛燃烧着精火。“你不是死了么。”

房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中。烛火轻微的辟啪声无规律的跃动着,空气仿佛能把人压死。“呵呵……”少年笑了,他抬起头,眸子在那一瞬焕变成迷幻的血红。烛光猛地摇动了两下,在这骤来的冰冷中无声地熄灭了。整个房间中只有少年山鬼一般的眸子闪动着。“皇上,你觉得,我是有什么资格才能站到你面前的。”

少年笑了,血红的双眸让少年竟多了一丝妖娆之气。

定远帝怔怔的看着那只对皇族血脉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红色。“咚咚……”心脏跳动着,“咚咚……咚咚……”

在定远帝几乎控制不住时,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忽然闭上了,火石的磨擦声后,烛光重新溢满屋中。少年的目光黯淡下去,轻声道:“我不想死,所以我会用一切手段活下去。”

定远帝克制住自己轻微的喘息,失魂一般说:“崩日禁咒?”少年点头,再睁眼时,眼眸已恢复了明净的黑色。

定远帝喝了口茶,道:“你现在既然有了逆世残卷,又为何不杀朕?”

“不敢杀。”少年道。

定远帝略显惊讶的看着少年。

“当时一时气恼,才出了刺杀你来协迫你帮我的下策,但现在,我学乖了。”少年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下今天来的目的,和六年前一样。”

定远帝终于放下茶杯,注视着少年,一字一顿的,好想要把他们嚼碎,“借,兵。”

少年点头。

“你要怎样?”

“要起义。”

“你没兵么?”

“兵力不够”

“你有多少?”

“八千。”

“八千的兵力你敢起义?”定远帝提高了声音。

“起义以后兵力还会多,可以上两万,炎临国到处是流民,真正能起义的没多少了。”少年的语气有些悲凉。

“你要借多少?”定远帝缓了一口气

“三万,”少年道,“给我三万的兵力,加上秋刈会的人,四年之内,我能拿下整个炎临。”

“无稽之谈!”定远帝拍桌而起,“你当炎临帝国的田开诚和肃龙三军是草包!四年之内你想拿下炎临?”

少年直对上定远帝的目光“你不信?”

定远帝咬牙道:“你问问,天下人谁信。”

“四年之后,我会让天下人全信。”少年危险地眯起双眼。

定远帝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三万的坤承军并着八千的秋刈门众,难到舵主没有一点危险感么。”

“有危险感的应该是陛下。”少年道,“您不怕我把您的三万兵力全部收到我门下么。”定远帝哼了一声,少年知道他不信,却只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

“借兵?”定远帝冷笑一声,“三万的兵力,朕凭什么要托借与你?”

“陛下全可以托于可信之人,我只要打下炎临,即便归还。而且……”少年笑了,“陛下难道不想在这时代变更之际,留下点自己的影子么?”

定远帝瞳仁微微一收,默不作声。

“看哪,陛下。”少年笑着,他扬起右手,指向门外,“那边,是炎临帝国,如今田开诚带领的肃龙三军与南方的起义军高白鱼混战不止,北方防守空虚,而我们,一个崭新的秋刈会,就在这里举起义旗。”少年回转过身,“帝国,田开诚,三大将,高白鱼,这些令人色变的名词,将会记入史册,不论是名留青史还是臭名昭著,他们都会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脚印,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陛下……”少年的唇挑起一个绝妙的弧度,“您真的不想,在这个绝好的赌局上押上一个小小的注吗?”

定远帝沉默许久,冷笑,“好一个游说家。”少年一愣,看着定远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定远帝道:“你是个不错的鼓动者,但这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他笑了笑,“我会因为这个就借兵给你么?”

少年一听,反而放松的笑了。

“借兵,朕能从你这得到什么?还是不借的话……”定远帝抬眼看了看少年,“舵主又要杀朕一次。”

“陛下说笑了。”少年淡淡道“炎临帝国与坤承百世修好,永不战乱。”

定远帝半闭上眼。

“在下知道这个诱惑不够大。所以准备了另一个。”少年走近定远帝,嘴贴在他耳旁,轻轻地,仿佛一阵风。

“我可以让你一人独揽坤承国大权。”

定远帝愣了愣,背过脸去轻声道:“现在坤承掌权的人可是联!”

“陛下真以为自己能掌天下之权?”少年道:“让在下把话说明白些吧,”少年顿了顿,轻声道:“我能帮你名正言顺的除掉陆同斋。”

“陆宰辅是联的义叔,是先父的功臣,治理国家政事兢兢业业,全为国着想,你竟敢……”

“不,这是多少银子多少兵都换不来的名,正,言,顺,请陛下好好考虑考虑。”

定远帝坐下来,面部却如同冰刻的一般。

少年看着定远帝紧闭的双眼,瞳孔中闪过一丝满意的意味,“皇上如果连这两个条件都不动心,那……难道不好奇炎临国老国主留下的遗诏是什么吗?”此话一毕,少年满意地看见定远帝抬起了头。

他张开嘴,没有任何声音,嘴唇嗫嚅着,定远帝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少年的唇上。

突然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无声的吐出几个字。唇语,唇语的口型。

《大荒书·治世录》

“咣!”

定远帝的茶杯粉碎在地上。

“你说什么!”定远帝几乎是嘶吼起来,“你说了什么!”

《上黎》,《大荒》,《覆湘》,《极冥》,创世神元朴消失以后留下的四大神录,分别由朔风,虚火,郁垒,神屠四神守护,《上黎》主天,《大荒》主地,《覆湘》主水,《极冥》主冥,四颗按照元朴星座的方位分列的星,分管着世界的一切元素。而相传在世间唯一流传下来的,就是主地的《大荒书》,《大荒书》七录当中的治世录,无疑是所有统治者的幻想,拥有它,就是拥有世界。

这突然出现的神话和这三个字炸得定远帝心里发麻,他紧紧盯住少年的脸,然而刚刚那可以引起天下大战的几个字却像一瞬的幻觉,再也没出现。

少年微笑着,定远帝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不,皇上,在下什么都没说。”少年仍旧微笑着。

“在走之前,附赠陛下一点小消息吧,全不构成什么,望陛下自己定夺。龙逸之龙将军三年前回聊由,懈逅了一位叫林婉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一见钟情,只可惜……”少年顿了顿,“那位叫林婉的姑娘,是个青楼的歌女。”

天色渐明,少年从里面推开门,正迎上龙逸之,少年抱拳道:“龙将军,承蒙照顾,我要回秋刈会去了。”

龙逸之辞别少年后,向定远帝道:“陛下,那秋刈会总舵主诡计多端,城府极深,陛下千万谨慎而行。”

定远帝没有回答,许久,他起身走向大殿外,对龙逸之道:“逸之,你今年二十六岁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未订婚的。”

龙逸之道:“是……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忧心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定远帝说。

崩日禁咒岂是谣传,《大荒书》的第一录,创世录记载了创世的一切,即使炎临帝国再能,也只可能有残卷,又怎么会有完整的崩日禁咒?治世录在少年手里,这可以肯定,但如果有创世录,这就不是能统治天下的问题了,而是,创造天下。

崩日禁咒,记于《大荒书·创世录·逆世残卷》。

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定远帝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自语道:“江黎,朕记住你了。”

大漠中驰来一匹黑色的战马,在蹄后留下滚滚黄尘,少年的衣角在风中扬起,看着战马向自己奔来。马蹄声渐渐稀落,战马在少年面前站定。少年脸色并不好,只是沉默地看着它。战马突然打了两个响鼻,发出极诡异的声音。

少年冷笑道:“畜牲,你又来嘲笑我了。”

每一次,每一次,当提到《大荒书》时,他都会对那饥渴贪婪的眼神恶心,一个一个地,不就是被欲望陷进去的蠢猪么。

战马一声长嘶,忽然风卷残沙,如一只无形的笔,在沙上留下两行字:

三神同鼎,方足逆世一困。

四气异生,岂容正邪双行?

少年仰天大笑,拔剑出鞘,在岩石上飞刻,岩沙飞舞,只留下两行潦草的句子。

疑天地何岁,情何待,欲何追,仙妖何物?

问平战何止,生何惧,命何求,苍生何辜!

少年跨上战马,如同帝王。战马蹄飞如风,向着炎临帝国的方向奔去。远方的士兵,正等待着首领的归来,在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而有时,强者所要求的,也不过是单纯的活下去,然而这样的简单欲望却会因人的不同而改变太多。世界有时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变成复杂。

当少年消失在大漠的边缘时,刚才少年刻字的岩石旁幻出一个银色长发赤色双瞳的男子,细细凝视着“苍生何辜”四个字,轻声道:“那家伙,还惦记着这种东西么。”他修长的手指抚上那几个字,温柔而危险的笑了,“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把这种天真去掉。”

沙石回旋下,原来的字体完全变了样。男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篡改,一声轻笑,念了出来

“疑天地何岁,情何待,欲何追,仙妖何物?

问平战何止,生何惧,命何求,神屠何人!”<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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