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门口轻微的响动引起了龙吟的警觉,“哥,有人来了。”他低声道。龙逸之立刻会意,单手提起饭笼,向上轻轻一跃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房梁上,他左手一撩,便将自己的白衣隐蔽起来。
昏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现出来,那人四周看了看,对着牢门问道:“是秋刈会的一堂主龙吟么?”
竟是个女子?龙吟微微一讶,这个声音很陌生,他仔细回想着,似乎在秋刈会中并没有听到过。他犹豫了一瞬,道:“是我。”
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玉钩,往锁眼里捅了捅,那锁“啪”一声就开了,龙吟看那女子的动作,不由暗暗生奇,她出手极快,干净利落,相当熟练,绝对是个飞贼之类的人物。
当龙吟正在回忆他是否结识过这样一个飞贼时,那女子已解决了牢门上的四只铁锁了,当她走进牢房时,龙吟看清了,这是一个黄衫女子,摸约有十八九岁,一头秀发被发带细心的挽了,高高束在脑后,垂至腰间,甚是好看。她低头打量了一下龙吟,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奉舵主之命前来救你,一堂主。”
龙逸之站在房梁上,只见那女子和龙吟说了些什么,可声音太小,他听不清,便皱了皱眉,右手不由握上了剑柄。
“谁人在那!”突地听到一声低喝,龙逸之眼前一花,一道银白光芒疾速划过,正正向自己劈来,他大吃一惊,在梁上一翻就跃了下去,他右手抽出剑,转身就向那女子斩去。“好功夫!”那女子轻轻笑了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挑,便将龙逸之的凌厉攻势化去,金属在黑暗中暴击出火光,龙逸之一落地就和那女子拉开了距离,把剑御在胸前,现在龙吟正在那女子的一边,他不敢轻易出手。
“能躲开这一剑的人不多。”女子笑了,“但幸好不过是个剑士,若是纵元师我就麻烦了。”
“纵元师?”龙逸之回味了一下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词。天厉大陆上有一些天赋异禀的人,他们呼风唤雨,召唤灵兽,甚至可以洞悉天地,看到每个人的星轨运程。他们以操纵元力为基,修习异术。然而纵元师人数稀少,其中又不乏资质平平者。所以真正能成为出色纵元师的人早已寥寥可数。“小姑娘见识还不少。”龙逸之冷冷道。
“正因为见识不少,才会惊奇有人居然能单手接下我的剑。”女子耸了耸肩,不满的看着龙逸之左手提着的饭笼,“我有生以来倒是第一次遇到敢提着饭笼和我交战的人,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龙逸之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敢和我刀剑相向的女人。”他话虽轻松,心里却不敢松懈下一瞬,他深知刚刚那一剑不简单,不仅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察觉到他的敌意,还能如此快速地做出反击,自己哪怕再慢半息,就早已横尸当场。这女子站在他对面,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杀气,这种能如此完美地隐藏气息的人,只怕剑术还在自己之上。
那女子突然笑了,“敢请先生大名?”
龙逸之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姑娘,姑娘,误会了,他是我哥。”龙吟一见两人气氛不对,急忙插嘴,转向他哥,“还有,哥,你别出剑,她,她是我……是我……”龙吟卡壳了。
“师父呀!惜夕我可算找到你啦!”那女子突然抱着龙吟的臂膀做号啕大哭状,这一下子就把龙吟给搞懵了,他吃惊地看着那个陌生女子。“师父,师父你不记得徒儿了吗?我是惜夕啊,段惜夕啊……”女子继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龙吟一心想着她是秋刈会的人,要保全她,便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暗自夸她反应快,便假意叹道:“原来是惜夕啊,你怎么那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望师父我一下,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龙逸之皱眉看着这一幕,一联想到之前那迅速凶狠的那一剑,便有些怀疑,他转向龙吟:“她真的是你的徒弟?什么时候收的?”
“我再怎么不是师父的徒弟了!”段惜夕呜呜的说:“想当年他收我的时候,那天还下着雨……他后来教会了我许多有用的东西,他,他教会了我开锁……”
龙吟大吃一惊,龙逸之皱眉。
“他,他还教导我人生要有志向,鼓励我有一天能把皇帝的镇宫之宝千机锁也打开……”
龙吟张大了嘴巴,龙逸之的眉皱的更深了。
“师父对我很好。他带我长见识,经常带我去遇春楼……”
“龙吟!”龙逸之再也忍不住了,屈起食指狠狠一个暴栗打在龙吟头上,龙吟疼的一声怪叫。“臭小子,什么时候会开锁偷东西了啊?!收了个徒弟还打起千机锁的主意来了,志趣不小啊!还有,遇春楼那种地方是你去的吗?我才离开聊由几年哪,你小子够格啊,说!你去遇春楼干什么?”龙逸之又连下几个爆栗敲在龙吟头上。段惜夕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得意和阴险。
“哥!”龙吟再也受不了了,“哥你听我说,她其实不是我徒弟,她只是……”
“师父耶!你不能这般不认账,惜夕知道自己笨,但你也犯不着不要我了呀师父,记得你以前……”段惜夕抬手指向龙逸之,“经常扮成这个大哥的样子去遇春楼,扮的可像啦。”
龙吟一听这句话,立刻面如死灰,龙逸之也察觉到了不对,面色冷下来,厉声道:“龙吟,怎么回事?”
“这……不是那个,哥……”龙吟一阵慌乱,同时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那个正向他挤眉弄眼的小贱人。
“说不说!”龙逸之又是一个爆栗将下。“我……我说,我,我去找嫂子。”
龙逸之的大脑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林姑娘……”他呆了,嘴唇轻轻地喃喃着,“林婉……”他一下子抓住龙吟,:“她怎么样?她还好吗?是不是怪我太绝情?我三年都没去找过他了……她账还清了吗?怎么还在那种地方呆着?”
看龙逸之问的急切,龙吟才略松了一口气,微弱地说:“我是怕她太挂着你,时间一长不见,就生病了……所以,差不多一两个月去一次,扮成你的样子,好让她放心……”
龙逸之愣住了,缓缓垂下手来,“原来……”
“没事的,哥,快去看看她吧,时间长了我可冒牌不起。”龙吟笑了。
“好弟弟”,龙逸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慢着,龙吟你刚刚叫林姑娘什么?”
“嫂……”龙吟一出口立刻觉得错了,“未过门的!”
*********************
“第一百十二招,幽魂断,梦喜相见,醒悲无音,泪落连珠子,弦急雨歇神思乱,是吧,虎闲飞?”少年剑锋斜下,透出一股冽人的气息。
虎闲飞喘着粗气,几乎连话都被逼的说不出来了,体力已损耗大半,夏然刀谱共二十五谱,自己修得二十三谱,都使到第二十一谱的招数了,竟未能破下这少年的一招,而这少年就如同比自己还了解夏然刀谱一般,尽管虎闲飞的攻击已近乎完美,却连少年的一片衣角都没法沾到。
少年退后一步,以剑拄地,汗水从额头流下,顺着略显消瘦的下巴滴下来。虎闲飞警惕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抬手,擦汗,抑制喘息,怎么看少年的先天体质都不算好,甚至比虎闲飞虚弱很多,然而他是用怎样一种力量支撑着这副身体灵活的避开每一次绝妙的攻击的?但虎闲飞发现,少年的恢复速度过于惊人,还没等虎闲飞给出下一次攻击,少年便又恢复了微笑。他直起身,道:“是我小瞧你了。”
虎闲飞不说话,只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卓越的洞察预测能力,准确的判断力,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有这种久经沙场磨练出的从容与冷静,唯一缺乏的只是耐力和体力。这些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轻的身体上的。
“那么,我一直都没动手,现在到我攻击了。”少年缓慢地走到虎闲飞面前。“我要第二十三谱。”
虎闲飞勉强支起身体,少年也不动,待虎闲飞有所恢复后,少年道:“我用这招来结束吧。”
少年把剑御在胸前,“第一招”少年将剑身一斜,急速削来,虎闲飞刀锋上提,刃口突然回转,停在少年颊处寸许又突然转向少年颈部,这一招极其凶险,可惜他打的是那少年。少年剑横拭,身体急转,在剑锋行处虎闲飞所出招数全部接下,忽的,在少年身体四周挽起千万朵剑花,蓝汪汪的剑芒瞬间如飓风一般包围了虎闲飞。
台下惊呼,若误入这等剑雨中,别说是幸存,连死都死个没完好的身体。然而少年丝毫没有停,虎闲飞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剑锋流转,久久不绝。着如此美丽的剑法下竟如此阴毒,众人的心如雪一般冰凉,不寒而栗。
只是短短一瞬,少年停下了。虎闲飞重重倒在了地上,整个大堂如死一般寂静。恐惧席卷着每个人的心灵。
少年冷哼一声:“还有谁?”
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能一招就使虎闲飞死无完肤的,除了这少年,再没有第二人。
“我不想无谓的把精力花在窝里斗上,也不希望有第二个挑战我的人。”少年淡淡道,他似是不经意的用食指擦去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从今天起,我是秋刈会的新任总舵主,还有疑问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道:“没有。”
少年背转过身道:“三堂堂主崔任,你率你堂下兄弟,筹备粮草,能筹多少筹多少,准备起义。“先前那个络腮胡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虎闲飞没有闭上的双眼。
少年一笑:“崔任,你怎么不接令?”崔任仍没有回答。少年似乎有些不满,却终究没有发作,道:”四堂堂主虎闲飞,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门内所有事物,均有你和李岚布置妥当,七月下旬,”他顿了顿,“我们正式宣战。”
虎闲飞仍躺在地上,道:“谨遵教令。”
众人大骇。
少年背身向门外走去,转头道:“黑白子,跟我来。”黑白子起身,跟了上去。行至帐门处,少年稍顿,“虎闲飞,你是唯一中了这招还没死的人。”
少年刚一出门,众人急忙扶起虎闲飞,拉下衣襟,身上几十处淤青,处处致命,众人急问:“怎么回事?”虎闲飞目光涣散,许久,他低声自语道,“他明明砍中了的……“
走出帐门很远,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道:“黑白子,我记得你和我认识,也有好几年了。”
黑白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道:“白老板想说什么?”
少年笑了笑,道:“你别和我装傻,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黑白子说。
“你很聪明,所以……”少年缓缓攥住黑白子的领口,微笑着眨了眨眼:“别他妈的给我耍花招。”
黑白子呆了呆,神态僵硬下来。少年突然一甩,将黑白子狠狠摔到地上,冷笑道:“龙吟不可能会说那样的话,后面那一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黑白子被摔得咳了好一阵,许久,他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谄媚的看着少年,道:“白老板,消消气消消气,咱都是老主顾,一时兴起,想看看您出手,这不,神威大放啊,您看,我也知道您的一些事情,若是现在报告给天机营……”黑白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您知道,有时我也会和官府做一些生意。”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着黑白子,冷冷的,“要挟我?”
“不敢不敢,鄙人不过是一介乞丐,哪里敢……”
“那我得谢谢你提醒了我。”少年笑了,伸手缓缓抽剑,黑白子预感不妙转身要逃,少年立刻举手在空中一划,黑白子的身体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不能动弹分毫。“现在你就不怕,我灭你的口么?”少年用刀刃抵住黑白子的咽喉,笑了笑。
黑白子沉默了,许久,他颤颤巍巍说:“你真有意思,放开我吧,我不说。”
“那可指不定。”少年笑了,“没准儿你哪天就把我的情报一块金元卖了出去。”他单手抽出那柄剑,杀气透出,黑白子急忙道:“别别别,白老板,我不会说,别……”
少年的手突然一松,放开剑柄,抽出半节的剑缓缓滑进鞘中,发出酸涩的金属摩擦声。“不杀你兴许有用。”他轻声道,“那你得跟我回一趟聊由。”
“别,现在聊由门口上贴着我的画像正缉捕着呢,我回去会死人的……”
少年一剑出去,架在黑白子脖子上,“不走的话现在就死人。”
“是是……。”黑白子心惊胆战的从地上爬起来。
少年收了剑,优雅的笑道:“兴许还能亲自一睹当朝宰辅陆同斋的风采,是吧,黑白子?”
黑白子闻言愣了一下,淡淡道:“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北方干冷的气息已慢慢靠近,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羽化的边界,融入浩瀚的大漠中,被风与沙的混合消磨,朔尊历十八年六月二十六日的夜已快降临,在这个平淡的夜晚,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黑如龟壳一般的苍穹上,元朴星座依然闪烁,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夜,象征杀伐与灾难的极冥星格外光耀。
远在千里之外的炎临国帝都天阜城中,一个黑衣女子凭栏远眺,她身材修长,妖媚绝艳,那种凡尘之中而又超越凡尘的美,只让人觉得想一个故事一般惊心动魄。她站在帝国的最高处,遥望着远方的极冥星,与身后的人轻声道:“周大人,极冥星有变。”
“那,带来的是杀伐还是灾难呢?”身后的人发出低低的轻语,“该和陛下见一面了吧。”
<第一章完>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