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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筹谋

<第一章筹谋>

清澈的楚文江穿过聊由城,向南缓缓流出坤承国的国界,如一条碧绿的玉带,蜿蜒在天厉大陆上,浸润了这块辽阔的土地上三分之二的生灵。在中州人看来,这条大江就是孕育整个大陆的母亲,仿佛天帝的冠缕一般神圣而美丽。

聊由城中难得有这般热闹。

坤承国对商务来往并不十分压制,聊由这样的边境城池,楚文江贯境,地形平坦,水陆交通通达,因此商繁埠盛,人民倒也安乐富足。

聊由之南是邻国炎临帝国的北境羽化,百年来与聊由商交甚密,两城人民来往得久,便似同国一般。

然而近年来的羽化却并不太平。为了逃避炎临帝国日渐繁重的赋税和严苛的兵役,羽化的居民大多逃荒到了聊由。正值晌午,成群的难民们拥到亲王府,等待着亲王府的周济,这一天一顿的小米粥,就是他们唯一的口粮来源。

亲王府也因此成了神祗一般的地方。

一位十分清俊的青年着一素衣,带二随从,在琳琅满目的小货摊上左瞧瞧右望望,仿佛在看一些稀奇得不得了的东西。脏兮兮的孩子们抢不到口粮,就成群结伙地要饭。亲王府虽周济,却也周济不到那么多。

忽然一只小黑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似乎能在上面印上一个黑色的印章。那青年转头,却见是一群不及腰长的小叫花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似乎是被那青年转头那一瞬间的清新之气怔呆了,许久,带头那孩子才声细如蚊道:“哥哥,给点儿吧……”青年神色微微一变,缓缓蹲下来,与那孩子对视着,一群孩子顿时着慌,吓得往后缩了缩。

孩子们被打怕了。

“喜欢吃糖么?”青年突然开了口。

孩子们一时不敢答话。突然有一声小小的,怯怯的声音道,“喜欢。”顿时,一片的“喜欢”便漫延开来。

青年起身,往腰间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刚要伸手拿钱,却是犹豫了半秒,随后便将整个钱袋都微笑着放在了领头的孩子手里。那孩子手一沉,就先被这分量惊呆了,一群孩子都愣愣的抬头看着青年。“去吧。”青年轻声道,仿佛冬阳般温暖柔和。孩子们顿时一片欢腾,笑着,跑着,跳着在少年身旁转作一片,少年笑道:“去吧,去吧。”孩子们便如一只只快乐的雀儿,向街的另一头跑去。

仿佛孩子们的笑容是最好的礼物,少年仍意犹未尽地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微笑着。

“少主”一个随从小声道:“时侯不早了”。

“不急,今天是跟爹爹说过的。难得赶集,不好好逛逛就白来了。”青年从孩子们消失的方向转回目光来,轻声回应道。

此处已是聊由年集的中心处,青年四处扫了一眼,却忽然似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眼睛一亮,便招呼了随从向一个不起眼的地摊走了过去,拾起一根挂在货架上束发用的冠带仔细打量,喃喃道:“这等精巧的编法……”

店家见来了识货的顾客,便走过来赔笑道:“公子,您眼色好,这是暗纹浮织的编术,小人四代上传下来的,上面镶有灰莹玉,十分贵重。”

“多少钱?”青年问。

店老犹豫了一下,开了个价:“两千钱。”

青年把那带子放在手里细细把玩,那上面的灰莹玉在阳光下竟晕出朦胧的光晕。见那青年甚是喜欢,老板酸溜溜道:“一千九百钱卖你罢。”

青年轻轻笑了一声:“这等编法,是炎临国宫廷编织法,粗钩打底,细钩织绘,便有了立体仿实的感觉,再加上用的是南方的冰蚕丝,就更需要高妙的编织技术,故名‘浮织晶绘’。怕是你四代上祖是辽正国的宫匠,才舍得留这样一件物什给子孙,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舍得一千九百钱给卖了?”

店家听他这番话却是吃了一惊,看这青年气度不凡,虽年纪轻轻,却绝对是看东西的行家,他自想不到在聊由城中竟也有对外国稀品如此精通之人,他定定看着少年,深叹一口气,如实道:“我本羽化人氏,只想稍赚小利,生活过去便罢,没其它东西,便只有这一样值些许钱。这条‘浮织晶绘’确实是祖上宫匠传下来的,今日在此遇上行家,也算是它的福分,公子若不轻嫌,一千五百钱让你拿走罢。”

青年听罢不语,仔细将冠带收入怀中,谢了老板,往柜台上放了一件东西,便扬长而去。店家一看,赫然是一块金元,足足够原先价钱的五倍!店家老实,哪里敢收下,连忙追上去。

“公子,这实在……实在给多了”。店家抓住少年衣角,将那金元紧紧攥着塞到青年面前。一个随从笑道:“少爷给的你就接着,怕钱烫手吗?”

店家口舌笨,便只是支吾,又拉着青年不放。青年笑道;“老伯,它值这个价。”那店家却支吾着不行不行,紧拉着那青年不肯松手。街道上过往的行人看了,只道是买了东西不付钱,便凑过来看热闹。青年颇有些尴尬,另一随从也有些急了,轻声道:“这老头子不知趣,多给了些钱却耍起泼皮来。”

“公子,您给多了……有没有小钱,小的要不了这么多。”老板执意道。青年无奈,全身上下搜了一圈,却无一个铜子,这才想起刚才的一袋铜子全都给了孩子们。

看热闹的越发多了,青年有些着急,却不知如何打发这执拗的老板。

“二少主!”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出来,那青年和两个随从都略吃了一惊,人群中顿似炸开了锅,嗡一声议论开来。在聊由,能被叫“二少主”的,只有龙吟,亲王府的二少主龙吟。

人们顿时闪开一条道来,却见是一个二十六七的的后生,身着一身月白色上等绸袍,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顾盼神飞,却有一种超然儒雅的文士气息。那人身后跟着一辆装饰庄重的马车,厢帘严严实实的盖着,也不知里面坐了什么人。那后生比龙吟长几岁,见路人开了道,便从马上下来,向龙吟走去。

一见那人,龙吟的脸色变了变,惊道:“江先生!”

一听“先生”二字,人们便又低声议论,亲王府的二少主龙吟与坤承的当朝皇帝是表兄弟,而二少主都要称之为先生的人,恐怕来头不小。那后生脸色颇为难看,向龙吟瞪了一下,龙吟才自知失语,尴尬一笑。

那人走过去,问道:“二少主,你怎么在这里?”龙吟道:“这句话当是我问你才是,你怎么会来聊由?莫非……”话未说完,却见厢帘的一角被一把扇子挑起来。龙吟一看见那把扇子,顿时面色一紧。

那把折扇为象牙雕就,骨骨相连,上面有琉金镶饰的镂空花纹,典雅奢华,一眼就可断不是凡间之物。

“江闻,何事停车?”马车中一个声音传出来,似乎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却透着一股凌然之气。一听这声音,龙吟立刻低头,悄声咕哝道:“果然……”江闻快步走到厢帘旁,道:“叨扰老爷了,二少主龙吟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交给属下便是,此处人多眼杂,还望老爷稍息片刻。

龙吟不敢纵肆,也乖乖过来给车中的人问安。那人又和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厢帘便又放了下来。

问清了原委,江闻才明白过来,忙从身上拿出些许银元兑给那老板,老板方安心离开,人群也随之散去。见龙吟松了口气,江闻和声道:“你身份特殊,却在这种时候出来乱跑,也不怕你爹生气。”

龙吟本想争辩说是和父亲说过的,但因自已出了乱子不敢回嘴,便恭敬道:“啸震知错。”

江闻摇了摇头,道:“二少主折煞在下了。”

龙吟暗自耸了耸肩,帮江闻整理好马缰,问道:“江先生,陆伯伯他……”他回头看了看遮得严实的厢帘,压低了声音:“你们就这样出京城,不怕出意外么?”

“噤声!”江闻四周看了一眼,道:“这次来聊由事关重大,非你我所能深究,走吧。”没等龙吟回过神,江闻已牵了马向亲王府的方向走去。

两个随从跟在马车后,却悄声议论起来。

“宋贮,那人好大架子,乍来聊由,都说上‘回’亲王府了,好似亲王府是他家似的。”宋贮脸色阴沉,“马均你别乱说话,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马均干笑“我哪知道。”

“陆府大总管兼陆大人贴身侍从,江闻。”

听见陆府二字,马均着实呆了一下。

宋贮口中的陆府其实就是当朝宰辅陆同斋的府邸。陆同斋是被人称为铁手宰辅的当朝重臣,位高权重,和坤承国的先帝与分封在聊由的亲王龙道远三人是结拜兄弟,朝内朝外都劳陆同斋治管,皇上十分器重此人,坤承国政治清明,一半都是陆同斋的功劳。

“那,那马车中……”马均吃了一惊。

“恐怕是啊。”宋贮道。他心里突地一跳,政务繁忙,当朝第一重臣怎么会来聊由?

到了亲王府,马车在院中停了,江闻拉开厢帘,一个老者便屈身从车中下来,此人着一紫袍,手中一把象牙雕扇,没戴发冠,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恭,虽有六七十岁年纪了,精神却十分矍铄,正是陆同斋无疑。

龙吟上前行礼:“陆伯伯。”

老者打量了一会儿龙吟,微笑道:“原来是啸震侄儿,长高了。”两人又聊了几句,父亲便匆忙从府中赶过来。

客气几句,进府。龙吟已年满弱冠,自然明白陆同斋千里迢迢从京城大奕赶来聊由,不可能单纯为了看看自己的结拜弟兄,定有政务要事商量,便送陆同斋进了正堂,又和父亲龙道远告了安,才屈身欲要告退。

然而脚才刚迈出门槛一步,便听得陆同斋一语切入正题,依稀几个字钻入耳中:“这次来聊由,实是受皇上之命调查反叛之事。”龙吟身形不由顿了顿。

龙道远惊道:“聊由子民淳朴忠厚,哪来的反叛之事。”

陆同斋见龙吟有些迟疑,便道:“龙吟,你也二十岁了,不来听听么?”

龙吟转身笑道:“你们大人说的都是正事,我是小孩子,怎么能干预?”龙道远道:“作些了解,谁要你干预。”

龙吟听罢,便行了礼,在旁座坐下来。

陆同斋继续道:“不是聊由,是羽化。”

龙道远皱眉:“炎临帝国的羽化造反,干聊由什么事?”

陆同斋并不答话,只是看向龙吟。龙吟见陆同斋有意让他说,低头沉默片刻道:“以儿鄙见,炎临国势局动荡,义军四起,但大多都是无名小辈,炎临国国君朔尊帝旗下大将田开诚精兵强阵,善用计谋,义军虽多却不堪一击。在炎临国内挑起事端,显然不易。羽化和聊由商贸繁杂,想混进聊由极其容易,而陆伯伯都被皇上派来调查此事,这些反贼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极其谨慎,恐怕不简单。”

陆同斋笑了:“侄儿比这群反贼还不简单哪。”他低下头,浅浅呡了一口茶,道:“侄儿知道秋刈会么?”

龙吟犹豫了一下,道:“似乎听说过。”

龙道远道:“秋刈会在十多年前发起政变,仅三年,连克九城,直取炎临帝国国都城天阜,但田开诚联合靼子撒仁格乌勒,把秋刈会镇压了下去,自秋刈会后,义军一代不如一代。”

龙吟一听,顿时猛省,道“自被田开诚镇压后,秋刈会实力大减,所以如今一直盘踞在坤承与炎临的交界处,是了,原来秋刈会以前这么厉害。”

“是啊,的确厉害……”陆同斋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若有所思的看着庭院中不合时令飘落下来的几页枯黄,道:“树有残叶,风有余波,秋刈会,”他冷哼一声,“怎么会没有余孽!”

龙道远脸色微微一变。

陆同斋转身:“秋刈会舵主在一月前死了,新舵主会在这几天在聊由与秋刈会接头,现在,新任总舵主正在聊由城内,秋刈会派了一个堂主接应。”他顿了顿,“那个堂主,叫虎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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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文江发源于坤承国境内的圣母雪山,盘曲着从炎临帝国的东境流入大海,虽流经不少荒漠,这条大江的水却依然澄澈。虎闲飞的大青马蹄驰如风,一路顺楚文江北上。

他本身就是坤承国的聊由户籍,再加上这几天是聊由一年一度的大赶集,城门的大兵对查问放的极松,他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进了城。

在天厉大陆的传说中,创世神元朴创造了世界后,眼睛化为南方的落星湖,手脚化为两大沙漠,一西一东,胸膛化作圣母山脉,心脏就成为了楚文江的源头,仍然向辽阔的天厉大陆输送着血液。人们都说楚文江是受到了水王,即上古四神之一的湘浒神·郁垒的佑护才会如此干净,因此对这条大江格外敬畏。每到捕鱼季节,人们都要祭祀水神,然后才肯下江撒网,以示对神明馈赠的答谢。

虎闲飞漫无目的地穿行在满街的行人中,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

正值七月之初,树上的蝉叫得他心烦,江边遥遥的听见有人在喊着祭水神的号子,看来又有大型的渔事了。

他这次是来聊由找人的,但他并不知道要找的那个人的任何信息,不论是身份还是长相,不论是姓名还是年龄。他只知道对方手中拿着已逝去的老舵主的兵符,而那人将会成为秋刈会的新一代领袖。

这种人该怎么找?他犯难了。唯一办法是等对方来找他,但他难保对方会认识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堂堂主。

虎闲飞身材较高,脸部的线条利落而略显削瘦,却还算英俊,他相貌不算出众,但因常年习武,身形却是难得的英伟匀称,他本是浪子,举手投足之间便透出些不拘礼数的潇洒,就这样走在街上,也引得几个姑娘偷偷注目。但虎闲飞注意不到这些,他满脑子烦心事,牵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竟逛到了江边的祭神台旁。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了虎闲飞的思绪,一恍惚才惊觉自己已逛到了这里。看着祭台上形色各异的面具演员,虎闲飞不由想起了童年的自己,那时常常从五里外的学堂逃课,就是为了看这样的演出。心底里忽地滋生了些许怀念,便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索性一抱手,专心看起演出来。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只手缓缓伸向了他。

“有贼!快抓贼!”身后突然一声大吼暴起,虎闲飞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正正看见一只手快速从自己的包裹中抽离,显然是因那一声大喝没有得手。那毛贼眼见失了手拔腿便跑,虎闲飞出手极快,一下子反钳住小贼双手将那小贼按在地上,不料那小贼忽地转头,一口吐沫向虎闲飞吐来,虎闲飞一避,却被那小贼趁机挣脱,扒开人群跑远了。

虎闲飞叹了一口气,时是乱世,难免有穷人沦落到偷窃的地步,他细心检查了,包中的东西并未丢失,这才想起刚刚那个喊有贼的人,然而扫视了一周,一问才知道那人已经走了。

不能和人家道谢,看戏又没了心情,他只得从人群中灰溜溜走了出来,愣愣顺着干道走着,又恢复了之前的烦恼状。忽地,一缕细微的痛哼钻入耳中,虎闲飞一惊,忙转头过去。

声音是从离戏台不远的一个深巷中传出来的,虎闲飞心头一紧,快步走了过去,却见一群叫花子在角落里围攻一个少年,那少年头上被套了麻袋,被暴雨一般招呼下来的拳脚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干什么呢!”虎闲飞不由怒从心起。他这一叫,领头的一下子抬起头来,虎闲飞顿时认出那家伙正是刚才那小贼,没等虎闲飞出手,一干人就呼啦一下全散了。“啊!”一声,却是有人又最后补了一脚在少年腹部。

虎闲飞顾不得去追那群人了,急忙跑过去扶起少年来。“小兄弟,你怎么样?”虎闲飞拉下少年头上的麻袋,却俨然是一张俊秀年轻的脸。“剑……我的剑……”少年被打得晕乎乎的,不理会虎闲飞的搀扶,兀自在地上摸索着。虎闲飞一听这声音,竟正是刚才叫有贼的那人,顿时明白了那群叫花子为什么打他了,他四下看了看,拾起一旁的剑递到少年手中,“是不是这把?”

少年接过剑抚摸着,看得出他甚为爱惜,“是啊是啊。”他撑着剑站起来,低头拍打着自己白衣上的泥土。虎闲飞暗自好笑,这人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却先关心起自己的衣服是否干净的问题来,他微笑道:“方才多亏小兄弟喊了那一声,我的东西才没被偷走,不如我请你去喝酒,也略表谢意,如何?”

“我不喝酒,我只喝茶。”少年又拍了一会儿,似乎终于确定自己拍不干净了,方才抬起头看向虎闲飞。

阳光越过房瓦照在白衣少年的脸上,不知是否是幻觉,那一秒虎闲飞似乎看见少年的眸子透着血一般的红色,但当他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是极明澈的黑。少年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他说:“你是闲飞么?”

“咦?”虎闲飞愣住了,“你怎么知……”

“我是秋刈会新任总舵主。”那少年再次开了口,吐字很清晰。

虎闲飞张大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接下来,一块上面刻着“秋刈”二字的铁质兵符便递到了虎闲飞面前。

“走吧,酒钱我付。”少年像一个朋友一样拍了拍虎闲飞的肩,走出了巷子。

五雷轰顶!

现在虎闲飞的感觉就只有五雷轰顶——那少年顶多只有十八九岁,连身子骨都没定型,才及虎闲飞下巴高,虽然这可能是虎闲飞较高的原因。腰上倒是悬着一把剑,却是几个叫花子就能摆平的货色。然而这样一个少年,就忽的与“秋刈会总舵主”这个要命的称号连接起来!

虎闲飞从他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刻起就愣住了,一直到现在少年请他到这个小酒馆喝酒,他的脑子都还有些混乱。

“喝酒啊。”少年把一个半大的酒缸递到虎闲飞面前,自己抓了一把瓜子嗑。见虎闲飞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便胡乱拉下几缕头发,遮拦起了额角被叫花子打出来的青肿。虎闲飞愣愣地接过酒缸,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他苦着眉,满脑子想着回门该如何与弟兄们交代,尤其是——那个家伙……

他思量半晌,开口道:“舵主……”

“哎,不急不急,这几天聊由大赶集,有趣的东西多得紧。”那少年没等虎闲飞问出问题就给出了问题的答案。虎闲飞反倒生生被噎了回去。

“敢问舵主……”“不知道我名字吗?”少年又插嘴。虎闲飞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为什么自己要问的问题被少年猜得百发百中。

“我名字嘛……“”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我名字……这个……我名字……叫什么呢?”少年突然严肃下来“我叫龙吟,字啸震。”

虎闲飞大吃一惊,跳将起来,“你……”

“开玩笑。”少年神秘地笑了,“我怎么可能是皇帝家的亲侄子。”

虎闲飞仍有些心惊肉跳的坐下来,虽是秋刈会十大堂主之一,但他的确是在聊由土生土长大的,龙吟这个词,他决不陌生。

“我的真名还暂不能外传,你暂时叫我魏腾吧。”

“胃疼?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吗?”虎闲飞急问道。

少年一愣,把手插进发际,“算了,换一个。”

***********************

虎闲飞,龙吟听说过这个人,是个江湖浪子。曾经是楚庄绸布老板的长子,他爹给他取个名字叫楚玄飞,他却给自己改名为虎闲飞,改名都不怎么样了,偏偏连名带姓一起换,把他爹气个半死。生性吊儿郎当,本来有些家底子,却被他赌得个一干二净,他爹一怒之下逐他出家门。然而这几年来虎闲飞过得反倒逍遥自在,还在秋刈会混了个小职务,这对他来说也算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莫不是那楚庄绸布的虎闲飞么?”龙吟问道。

陆同斋点头。

“那小厮,分明是我坤承国人,却去掺和炎临国的谋反之事!”龙道远怒道。

陆同斋若有所思,却没答话,只是轻轻挑了一下唇角。

龙吟看见了这个表情,不由打了冷战。他总觉得陆同斋这老头绝对还有所隐瞒。朝中老臣个个老奸计滑,陆同斋既然把他们个个都拿得稳稳当当,绝对不简单。

“啸震有何见地么?”陆同斋突然问。

龙吟犹豫了一下,便道:“聊由与羽化虽身在两国,却睦若比邻,虎闲飞本就性好打抱不平,加入秋刈会参与炎临的反叛之事,倒也可以理解吧。”

“理解个屁,”龙道远道:“炎临的内战,他打抱什么不平。”

龙吟正欲辩解,却被陆同斋打断:“龙弟,且不论国事,就此暂罢。”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稍缓,“若不论国事,就此事看,啸震以为如何?”

龙吟行礼:“恕儿直言。侄儿以为,以国以事,虎闲飞皆无大过。”

陆同斋微微闭眼,示意龙吟继续说下去。龙道远有些怒,却没有发作。

龙吟再拜,道:“炎临国自朔尊帝掌政以来,税繁赋重,民不聊生,义军四起,羽化的难民半数都逃到了聊由,这些爹爹皆耳闻目睹,尽天叹之民生多艰。虎闲飞本为义士,揭竿反尊,也是大仁大义之举。”

龙道远冷哼一声:“你可知朔尊帝为何如此盘剥百姓?”

龙吟一愣,没料到龙道远会这样问。

“养兵。”陆同斋缓缓说,“田开诚的肃龙三军所向无敌,就是因为后备富足,训练有素,田开诚本人又是军事奇才,炎临帝国的义军不堪一击,正是遇上这样一支军队啊。”

“朔尊养兵,莫不是计在图谋我坤承。如此以来,虎闲飞同炎临国人反尊,等同于替坤承先下手为强,虎闲飞更有何罪?”龙吟说。

“啸震,”龙道远道,“你年齿尚幼,可曾想过,朔尊帝本意在图谋坤承,此事就完全可以变成他挑起战事的借口,联合国内乱贼反政,这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龙吟沉默。

“战事……”陆同斋放下茶杯,起身缓步向厅门走去,在厅门处停下来,轻声道:“皇上已经开始筹备军队了,若此事真为虎闲飞而爆发,也好有准备。”

龙吟眼底流过一缕不易查觉的波纹:“已经准备了么……这岂不是把局势拉得更紧张?”

陆同斋突然回过头,似笑非笑道:“啸震,若你是虎闲飞,你也会加秋刈会吧?”

龙吟大吃一惊,起身行礼道:“陆伯伯此话怎讲?”

“没什么……”陆同斋和蔼地笑了“年轻人,自喜欢侠风义骨,这点都差不多。炎临和坤承势均力敌,百年来一直关系紧张,要打也是迟早的事,不缺虎闲飞这根火引子。”

龙吟略松了一口气,道:“啸震怎敢趟这滩子浑水。”

龙道远听罢,只是沉吟良久,低声道;“此间恐怕有蹊跷。”

“龙弟觉得呢?”陆同斋问

龙道远只是摇头:“不知在哪里,但总觉得主要问题似乎并不在炎临帝国和坤承的争端间。”

“对。”陆同斋笑了,“朔尊帝要对付的真正敌人,是这只隐藏在聊由的卧虎啊。”他顿了顿。“但似乎,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卑微的大人物。”

“秋刈会新任总舵主?”龙道远一惊。

*********************

一声清新的起调在酒馆的顶楼忽的飘出来,这笛声如泉水般动听,让整层楼的人不由侧目望去,一个长得清秀的的少女手持竹笛,眼睑低垂,轻轻靠在堂正中的木柱上,长长的头发黑色瀑布一般披至纤腰,腰上用一根绣带缠了,直垂到脚踝,脚旁却是一个用来盛散钱的斗笠。

即使未被那笛声勾了魂儿去,也被那少女的清秀小脸迷了魄。桌旁一个三分醉意的汉子起身,走到那少女面前,往斗笠里扔了约有五两银子,他出手这般阔绰,却未引得那吹笛少女的一眼,笛声不绝,却似没看见一般。汉子嘿嘿一笑,撑住少女靠的那根木柱,道:“姑娘芳龄几何?”那少女不理他,仍旧低头继续,汉子见她不答话,便伸手一拉,将那竹笛从白皙如玉的手中抽去,饶有兴喂地看着她。

那少女愣了一下,看向那汉子,低头道:“请官人还我……”

“过来拿,我就给你。”汉子将那竹笛在手中来回把玩,时不时还拿到少女面前逗弄。那少女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拾起斗笠,转身就走,“那我就不要了。”

堂中“哄”一声大笑蔓延开来,只有那汉子呆愣着站在中间,不一会儿,汉子的脸就涨的通红。他一把扯过那姑娘,拉入怀中,少女惊呼一声,竭力挣扎起来。“有什么害羞的,小娘子给大哥摸两下嘛。”一群小弟在一旁起哄。

。“汉子!”邻桌的一个青年拍桌而起,怒目而视。

“想怎样?”汉子丝毫不理会那青年的怒气,“她是你媳妇儿么?”

青年一时无语,恼羞成怒,提刀向那汉子走去。

虎闲飞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手不自觉地摸上刀柄,少年查觉有异动,单手按下刀柄,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抽回手,拿起茶碗呡了一口,看戏似地,轻声对虎闲飞道:“你看那青年,定是才出江湖。”

“你怎么知道?”虎闲飞问。

“大凡才出江湖,多年轻气盛,一方面一腔热血满胸报负,什么报效祖国啊,除暴安良啊,另一方面想小试牛刀,借什么事情施展才华,不客气说,就是巴不得这类事情发生。若是老江湖,便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事不关已,别多找个冤家,遇事自然会深虑而行。”

他这话说得轻浮,虎闲飞颇有不满,道:“说得便像你是个老江湖似的。”

少年听出话中带刺,便只笑道;“你要出刀吗?”

虎闲飞不语。

少年转头向虎闲飞,不去看那汉子和青年的打斗,轻声道:“虎闲飞,你看那青年。”

那青年一招突起,煞是猛烈,汉子一手搂着那姑娘,另一手提刀便截下了这一攻势。

少年闭上双眼,将手架成碗口状放在耳后,“刀锋带怒,攻势虽厉却缺乏稳重,怒气攻心,武者大忌。”

一招不成,青年刀锋一变,再挑第二招。

“风中带迟,恐伤了姑娘,有顾而软手,武者大忌。”

汉子一把推了那姑娘,小弟们按住,汉子一刀向青年刺来。

“稳中带凶,好。”少年仍闭着双眼,“虎闲飞,我不是老江湖,我才出江湖,因此,我是第一类人。”他伸手拿起虎闲飞的酒碗。

青年一招绝下,汉子招势突变。

“中”。少年轻道。

青年一声惨叫,刀锋正中肩胛。汉子大笑,踩着那青年的胸脯,扬起刀来。突然一个酒碗飞过来,半碗残酒全泼在汉子脸上,酒碗砸上刀身,竟将刀势砸偏了。

“呯”,酒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那青年幸免一死,慌忙爬到一边。

全部人的目光向这一桌聚来。虎闲飞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酒碗没了踪影。

整个大堂安静下来。

“小子,你扔的?”汉子缓缓走过来,看着虎闲飞。

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抬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

虎闲飞突然明白了。用虎闲飞的酒碗扔过去,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见虎闲飞没了酒碗,自然以为是虎闲飞扔的。他想干什么?嫁祸?

大汉怒吼一声,一刀向虎闲飞砍来。

“把你的真本事拿出来让我看看。”少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叮咣一声兵刃相接的声音。虎闲飞的刀柄阻住了这凶猛的刀势。虎闲飞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向他点了点头。

刀出鞘。

汉子一刀横去,虎闲飞刀背竖直,刀身突然反转,向汉子小腹抹去,“第一招,飞燕,燕划春水涟漪点,抹翅相逢鱼相见。”大汉一惊,仓促应招,腹部一片布被划下来,虎闲飞丝毫不放松,刀尖下挑刀势流转,毫无停顿朝汉子削去,刀势如雨点般,汉子眼中有些慌乱。

“第二招,游鱼,鱼戏湖中惊燕点,忽游骤闪穿莲间。”虎闲飞念罢,刀势突变,一改顺畅之风,声东击西,刀头直入,突如蛟龙,招招击人意想不到之处,刀头点处,处处致命,那汉子一咬牙,一刀斩下,把招术全部斩断,然而那招术就如同杂乱的发丝,又如触须一般袭来。

突然,攻击停下了,“第三招,飘莲,鱼翔莲飘婆娑摆,多情风将肥莲闹。”汉子不等虎闲飞出招就一刀横斩,虎闲飞如铁一般,没有复杂多变的刀法,不蔓不枝,简洁地一刀斜过,便阻住了这凌厉的攻势。虎闲飞一声冷哼,正欲反攻,突然听见了那少年的声音。

“慢着。”

两人停下来。少年喝了一口酒道;“汉子,先数数你死了几次了。”汉子低头,心口,领口,后脊,正胸,大椎处的衣服全部破开来,露出极浅的血痕,只消往里进寸许,便命丧九泉。虎闲飞收了刀,坐下来抱住酒坛子灌了一口。

虎闲飞只是两招,还手下留情,那汉子又羞又怒,却不敢发作,啐了一口便往楼下去了,小弟看势不妙,慌放开那姑娘,狗一般的溜走了。店中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少年笑道;“好刀法,莫不是那名声沸扬的‘河清刀谱’么?”

虎闲飞道;“才修得二十三谱,不能尽数修到。”

“第一谱,飞燕,游鱼,飘莲,舞风,弄云,羞日六招,你练了多长时间?”

“半年左右吧。”虎闲飞道。

那少年一骇,“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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