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都被沈月眉的拼死的挣扎和歇斯底里的叫声吓坏了,花容失色,纷纷被男人们架了出去。张师长迅速打发众人离去,韩将军已经脱了自己的上衣,正把沈月眉按在身子底下,解她的衣扣,沈月眉泪流满面,她尖叫着,挣扎着,腿胡乱地蹬着。朱旅长看着她的衣服已经被韩将军撕开,那双粗糙的脏手正肆无忌惮地抚摸着那如花似玉楚楚可怜的人儿,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张师长的阻拦,上前劝阻道:“将军,万万不可啊,您也知道现在政权更迭,城头飘过红旗就是绿旗,安福系正在风雨飘摇中,这个时候这些花边新闻若被别人当成笑柄传出去,对您前途不利啊。”
“混蛋,你好大胆子,”将军衣冠不整地站起来,吼道,“安福系算个什么东西,谁当政也是我们说了算,现在是什么世道了,啊,现在是军人的天下,唯有这个才是王道!”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枪来,扔在朱旅长面前,朱旅长看着那把枪摔落在自己眼皮底下,听着清脆的碰撞声,知道自己无力解救这个可怜的少女。
“你什么东西,敢诅咒我的前途,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回老家种地去?”
朱旅长低头说:“属下不敢,属下求将军,您宅心仁厚,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就放过她吧。”
韩将军瞪着眼珠子,恶狠狠地看着低头跪在脚下的朱旅长,说道:“你凭什么给她求情,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说着捡起地上的枪,对着朱旅长的额头说,“好大胆子,我的女人你也敢沾,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朱旅长此刻一点也不再害怕了,他抬起头逼视着韩将军。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啊,这些当权的军人,杀人如麻,强抢良家妇女,当初上军校为的是报效国家,国家在危难中,当权的人却只顾鱼肉百姓行使特权。
张师长跺脚叹气,上前拦住韩将军说:“将军息怒,你误会了,柏君怎么敢跟您争呢?柏君是难得的人才,受大帅提拔,别为了个小娘们伤了和气,您消消气,气大伤身。”
张师长生拉硬拽,把跪在那里如同一尊墓碑似的朱旅长拖了出去。朱旅长到底无力阻止,气愤极了。他真后悔,早知道沈月眉有今天,还不如自己占有她呢,至少自己会怜香惜玉,会对她好的。被张师长拖出大门,朱旅长不忍心继续听沈月眉的哭泣和惊叫,他摔门离去。
将军怒气冲冲地从地上捡起枪,听到角落里有声音,他一看,五太太缩在墙角里,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同情沈月眉。将军上前不假思索地踢了她一脚:“你在这里做什么,诈死啊,啊?坏老子好事,滚!”
五太太想站起来,看着沙发上痛哭绝望的女孩,几次努力都站不起来。张师长进来,架起她,说道:“别管了,你也管不了,快走吧。”就把五太太拉了出来,门关上的一瞬间,她看到,将军狰狞着面孔对沈月眉走过去,可怜的沈月眉一步步向后退去。
五太太不忍地闭上眼睛。
将军把沈月眉逼到墙角里,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说了一句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以后你就是我的六太太了,我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你要是给我弄得舒服,我会好好疼你的!”
沈月眉恨毒了他,想都不想,听了这无耻下流的话,一口唾沫啐在韩将军的脸上。
韩将军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沈月眉,沈月眉摔倒在地,额角撞在桌脚上,她只感觉额头上一阵剧痛,紧接着这痛越来越模糊,她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晕晕乎乎地过了好久好久,天花板似乎一直在头顶旋转着。过了半个世纪吧,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韩将军背对着自己,已经穿戴整齐,正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沈月眉愣愣地听着外面楼板咚咚地响,她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塌陷了。振中说过,要带她回奉天,毕业了就回去结婚。然后,两人一起出国留学。这一切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她做了那么久的美梦,正在一步步实现的途中,忽然之间就一无所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还以为噩梦醒了,现在才知道,醒的是美梦,噩梦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沈月眉手抖抖地穿上衣服,坐在镜前,镜中的她陌生极了,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着,脸上全是泪渍,面容憔悴,似乎还有了双下巴颏。额角上,胳膊上分别有一块擦伤,正不断渗出细密的血珠,她觉得,镜子里那个女孩,陌生极了。
她抹了抹两边眼角的泪水,抖抖的双手却怎么也无法系好衣扣。
这时,门应声作响,沈月眉本能地浑身一颤。进来的是五太太,一个很枯瘦如柴的女人,富贵人家,竟然这样干瘦,若是不扶着手镯,很容易从纤细的胳膊上滑下来。她垂手站在一边,从沈月眉眼中读出受伤小鹿般的惊慌,她柔声说道:“别害怕,沈小姐,我不会伤害你的。”
沈月眉对她没什么印象,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见到个女人,心里还踏实些,这些男人太可怕了。
五太太走到她身边坐下,打量着她额角的伤痕,她的脸颊上清晰的印着一个红红的掌印,五太太说道:“我叫杨玉璧,是这里的五太太。”她说着对沈月眉很和善的笑笑,给沈月眉冰冷的内心带来一丝温暖,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挤出一丝笑意来回应玉璧。
玉璧说:“沈姑娘,去洗个澡吧,我房间里就有浴盆,我一会儿帮你清理下伤口,不然会感染的。”玉璧说话的口气四平八稳,似乎刚刚那骇人听闻的一幕并未亲历,亦或是,她已经司空见惯,当作稀松平常事。
沈月眉没有动,她嗫嚅着说道:“振中,振中,他,放回去了吗?”
玉璧一愣,说道:“学生们都放回去了。”
沈月眉点点头,半响,她抬起头看着玉璧,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嘶哑着,那么难听,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我呢,我还能,放回去吗?”
玉璧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那里盛了满满一汪清泉,她看着她,觉得怜惜,怜惜她的弱小和无助。她不懂,作为女人尚且懂得怜惜,那些男人为什么只会粗暴地糟蹋。玉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实话会让她绝望,如果骗她,她早晚也会知道的。
玉璧没有吭声,沈月眉眼角挂着的泪滴瞬间滑下脸庞,如流星一般,快得几乎不易察觉。
陈振中一放出来,跟叔叔婶婶见了面后,也来不及休息,迫不及待来到沈月眉家,沈月眉家里却空无一人。他向邻居打听,邻居七嘴八舌地说,前天晚上沈大妈等了女儿一夜也没回来,第二天来了个军官,还带来了很多聘金,说是要沈月眉做韩将军的姨太太,然后他们一家人就不见了。
“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哪里还会回来这种地方呢?”一个老太太嚼舌根子。
陈振中不相信,仅仅几天的功夫,怎么会发生这种沧桑巨变呢。况且,以他对沈月眉母女的了解,她们不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他陈振中家资殷实,兄弟又不多,这些对于穷苦惯了的沈月眉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也不是那种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女人,而沈大妈当年可以为了爱情放弃大小姐身份,是个真性情的女子,视富贵如浮云。即使多年来生活困窘,能够穿暖吃饱她们就会心满意足,不会觊觎那些浮华。更何况,沈月眉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她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报答他,所以陈振中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可是现在她们母女没了踪影,陈振中问表弟宗洋,宗洋说游/行那天,沈月眉还到处找他来着,后来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有谁能知道呢?陈振中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找到她时,她正在院子里练剑,只见一阵阵剑花美轮美奂,剑在一个女孩儿手中灵巧地翻转着,人剑合一,剑光闪烁之间隐约可见她的脸,圆圆的脸上,精致的五官,飒爽英姿,气度不凡。
这女孩儿叫卢秋玲,当初,陈振中是先认识的她,又通过她结识了沈月眉。
陈振中刚刚来北京求学时,闲暇时光,表弟宗洋便带着他在北京城里到处逛。有一天放学后,宗洋忽然说:“表哥,我带你去个你没去过的好地方,不过你保证,千万别跟我爸说起,他不喜欢我们去那种地方。”
振中被宗洋的神神秘秘弄得很好奇,决心跟去一看究竟。那天,他们雇了两辆车,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穿过各式各样的胡同。路上,除了景色,振中的目光被身边各式各样的女孩吸引着,有的是女学生,穿着学生裙,留着蘑菇头,青涩而可爱;有的似乎是年轻少妇,旗袍紧紧裹着玲珑的身段,振中觉得羞涩,却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觉得女子的美难以用诗文来形容,难以用图画来描绘,每个女人都有各自的美,难怪贾宝玉说,女儿都是水做的。当时十五岁的陈振中,已经开始注意女孩子,而十四岁的宗洋似乎还没开窍呢,只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深深喜爱的《儿女英雄传》。
宗洋把振中带到了一个名叫艺馨茶楼的地方来,他们包了一个雅间,在楼上,正对着戏台,可以看的很清楚。
“你就是带我来这儿啊?”振中打量着四周说。他们坐在二楼,一楼都是小桌子,茶客们坐在长条椅子上,边喝茶边嗑瓜子边看戏。振中看见有一个带着瓜皮帽的人,干脆扛起长条椅坐在前面戏台下看,觉得新鲜有趣。小二提着大铜壶,不时给茶客添茶水,还有卖糖果、花生的人不断地跑来跑去。
宗洋说:“是啊,大人们不愿意咱们来,其实看看戏有什么了不起?你知道今天这里演什么吗,听说过《白蛇记》吗,可好看了。”
宗洋没有说之前,振中还未看见水牌,上书“青云班白蛇记”的字样。陈振中不太听得懂戏词,宗洋一直在旁边解说。白娘子上场时,底下一阵鼓掌叫好,那个女孩子,隔着浓浓的戏装看去,也只有十五六岁吧,面貌看不清楚,只是一身白衣飘飘,好似仙子。她围着戏台走了一圈,轻轻伸出手,振中不太懂,但能看出这个动作极其柔美,底下又是一阵鼓掌叫好声。振中低头喝茶,正端着茶碗轻轻吹着,宗洋忽然大力拍了一下他端茶碗的手,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身上,却听到宗洋自顾自地说:“你快看,小青上场了。”
振中看他头也不回眼睛不眨一副痴迷的样子,生气不得,索性向戏台上看去。饰演小青的女孩儿,个头不高,看上去年纪似乎小的很。她开口一唱,却是震惊全场,振中只觉得那声音清脆嘹亮,好像是在整个戏台的各个角落同时响起,他难以相信这声音是爆发自这么小的身体里。掌声雷动中,振中充分领略到了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