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薄暮向晚,天色绛红。此时的日光,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光和热,它碎成一地,似一滩金沙,透着和蔼之色。
“驾——”一声清啸传来。只见官道上,一白袍“公子”正策马执鞭自西向东急驰而来。同样通体雪白的,还有她骑的那匹马。那匹马浑身无一丝杂色,马尾飘扬,鬃毛长短适中,明眼人一瞧就知那绝非凡品。那匹马正是闵纪才有的稀有宝马——大宛马。马上的“公子”面容姣好,青丝高束,秀发因奔驰而飞扬,她英气勃发,神采奕奕。不错,她就是甄疏影。
“乘风,停下。”甄疏影一声令下,那马儿接到主人命令,僵持一下,还是迅速止住。还没到达目的地,怎么就停下了?原因不是其他,听听就会知晓。
是琴音,它从偏道竹林里传来,那琴音太空寂,也太沉重,竹叶似是不愿琴主人如此伤感,索性借着清风发出低低的鸣响,要和琴音共鸣。甄疏影干脆弃马,徒步走进竹林。
竹叶似是凝了极浓的翠墨,青翠得要滴出来,越往里走,那种低吟浅唱就越是忧伤。那琴音,似镜中花,又似水中月,仿佛一旦错过就再也无处可寻。
她微闭双眸,脑海中浮出娘亲的幻影,她记忆的眼睛看见温婉的娘亲正抱着她拨弄拨浪鼓,看见昔日端庄的母亲脸无血色的缠绵病榻......
疏影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她飞身摘下一片竹叶,抿于唇间,转瞬一支同样忧伤的曲子溢出竹林,那曲子与琴音相和,竟谱成世间最凄美的哀歌。
她闭着眼,缓步向前,走向竹林深处......脸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转而又被一只微凉的手拂过。
疏影缓缓睁开眼,便看到这样一个人:
他身着淡青色布袍,颜如白玉,脸似舜华,薄唇微抿,双眸含笑。他站在那里,似一尊温玉雕成的观音,散发古朴光华,又似一株青莲,散发凝润气息。二人眼神相对,传递的,是旁人读不懂的东西。
“让姑娘落泪,是我的错。”他先回神,出口的第一句却是道歉,他欠身一揖,尽显君子风华。疏影仍旧没有说话,他见此也不生气,又接着说“姑娘那般,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吧。”他低着头,拨弄那根弦。
“一滴泪而已,能证明什么?”疏影回神拭去连上未擦干的泪痕。
“是我唐突了,姑娘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颜聆。”他抬头,再次对上疏影的眸子,却微微怔住。那双眼睛已不似刚才的朦胧,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澈,似一池静水,无波无皱,那眸子太过澄澈,太过清浅,令言聆失魂,失魄。
“你叫颜聆?这名字倒与你很是相配,我姓甄,你叫我疏影好了。”疏影此时俨然一个明媚少女模样。
“疏影何以真名相告?”颜聆已走至她身旁,伸手拈去了疏影发间的竹叶神情温柔细腻至极,生怕拨乱了她的发。
“颜兄一眼便认出我是个女子,又以真名相告,我若作假,岂不失了君子风范?”
“疏影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名?”颜聆轻声问道。
“因为,我看颜兄不像个会说谎的人啊!”
“是么?没想到我看起来还挺老实。”他浅笑着,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温和。
“对了,不知颜兄可有表字?我颜兄颜兄地叫,很是拗口呢!
“在下表字诩之。”
“诩之诩之,这样叫顺多了。”
颜聆看着她一身男儿装扮,不由问道。“疏影,你为何一副男儿打扮?莫非你有什么事不方便用女子身份来办吗?”
“也不是,这样的打扮比女装方便很多,我从前就这样,现在已经习惯这身打扮了。除了我爹之外,貌似所有人都叫我公子来着”她边说边“唰”的打开扇子,那眉目神情像极了富贵人家里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甄公子吗?还真是个风流翩翩的少年,要你真是男子,不知要勾得多少女子的芳心了。”他笑出了声,止不住的摇头。
“诩之你作弄我,你也不看你那副模样,那才勾美人儿呢!”......
二人说笑着,竟似多年未见的故友一般亲密,如此友好的场面,却被一个恭谦的声音打破。
“公子,三公子派人过来了。”一个蓝衣打扮的侍童,站在不远处,弓着腰面向言聆,颜聆面露难色。
疏影却笑着说,“诩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刚好也有事要办,这样吧,我得空就来看你,记得下次我还要听绕梁之音哦!”她边说边摇着折扇,转身向竹林外走去。
“好,那,我不送了。”疏影背对着他点点头颜聆看着她单薄清冷的背影,心仿佛被什么揪紧一般,掐的生疼。“你又何苦把自己藏那么深,深到我的琴音也触及不到。”颜聆仍旧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尽管那个背影早已消失。
“公子,客人还在等我们呢。公子?公子?”侍童轻摇着他,他这才回神,“嗯,走吧。”颜聆点点头。
竹林外,一个清丽的公子立在独石边,“颜诩之,颜诩之,这名字好熟悉。来人,去把他的底细查查。”她念着他的名,脑海中不由想起出他那温和的外表,以及,暖人的话语。
“是,少主”。几条黑影正欲闪身。
“慢着,不用了。”
“可是少主,此人来历不明,他琴音摄魂,恐对您不利啊。”
“他琴音摄魂,却并未趁此加害于我,况且,谁说他来历不明?此人的来头绝对不小!”她嘴角有一抹好看的弧度,似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般。
“远远跟着我就是,万不得已才出手。知道了吗?”她声音透着威严,有着不容反抗的魄力。
“是,属下明白。”“嗯。”她一下子腾起,驾上那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