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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老之由

少年无双负手立于山头,身后是他那已经逐渐长大的神兽九婴。那永远都是黄昏的往生谷中,风永远都是带着刺骨的温柔。往生谷的天空是一片血红,却连半片云彩都没有。少年无双微微闭眼,叹了口气。

九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那哀悯的心情,三只脑袋一起蹭着少年无双的腿,偶尔还吐出舌头舔舔他的手。似讨好,似安慰。少年无双回过头对九婴笑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在伤心。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与我的族人们不同。我似乎永远也长不大。”

山头上的风更大了些。在这萧索的风中,面对着那亘古不变的黄昏,少年无双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厌倦。守护这往生谷么?他不知道自己生命到底何时会结束,亦不知道自己这般守着这亘古不变的往生谷,究竟意义何在。为了那些人类么?那些自私而又贪婪的人类!真是……厌倦了呢。

“这就是以前的我么?他似乎说我永远长不大呢!可是我现在……”无双急切的询问着冰心。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年,自己内心中埋藏的那股深深地厌倦感便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冰心沉吟着,她也不知道少年无双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当她遇到无双时,已经是一百年前。那时的无双也如少年无双般淡然,唯一改变的是他已经是个青年男子。冰心对无双说道:“无双,你别急,看下去自然见分晓。”无双便真的安静下来。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他一生所爱,自己定然是要听她话的。

那少年无双举目望向西边,似乎是预感到了那里有什么事物正在接近自己。嘴角轻轻上扬,说道:“哼,来了么。”九婴也随着少年无双的目光望去,三个蛇脑袋蛇信对着落日吞吐不止。风似乎又大了些,吹得少年无双的目光有些迷离。来吧!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与他们不同,今天,就给我个答案吧!

夕阳如血,斜斜的映照得这一人一兽的影子也拉得长长的。少年无双如同每一个守城的将领般,身上是肃杀而又庄严。渐渐地,夕阳似乎有了异变。夕阳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刚开始只是如芝麻般大小的一点,转眼间,就变得快要覆盖整个夕阳。再一眨眼,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夕阳中生出的一点,而是一个人,正从夕阳中飞出,飞向少年无双。

风狂呼起来,似乎随着那人的出现而翻腾。风撩乱了少年无双的头发,狂风中,他只眯起双眼,定定看着那影子飞速的接近自己。他脸上再也不见了那视一切皆平等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傲视天下的王者之气。来吧,就告诉我答案,让我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吧!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一个连死都达不到的人,那么他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有些人穷其一生,只为追寻一个梦;有些人穷其一生,则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人,或者事物;而有些人活着,则只是为了别人而活,怕在乎自己的人伤心,于是就那么活了下去。不管是因为什么,那些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目标和意义。若活着连目标和意义都没有,那么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愿望呢?

少年无双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与伦比,在他往生之日,这种情绪是从来没有过的,有的只是对生命的厌倦,和对尘世的漠然。

冰心咬紧了嘴唇。即使是以前她和无双的关系,以及朝夕相处的时光,她也没看到过无双露出这样的神情。似乎他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偶尔挂上一丝邪邪的笑。那两种表情,似乎已经成了无双的招牌式表情。然而她此时看见的少年无双,却是骄傲的,那种仿佛天下都尽在掌握的豪情,是她见所未见。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呢,无双?冰心在心里悄悄叹息着,自己似乎永远也看不透那个男子。那么……就像现在的无双,天真烂漫,忘掉过去的一切,似乎自己更能看透他的心,似乎这样会更好吧?

九婴盘旋在少年无双身后,亦是昂首挺胸。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唯一一个好友心中的豪情,也桀桀的叫着,似在给他加油打气。

那人接近了,落在山下的那片白色曼陀罗中,随手摘下一朵花,放在鼻翼间,优雅的嗅着花香。

少年无双打量着山下的那个人,只见他黑衣黑发,就如同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花间那男子的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两条龙。王者。

“你来了。”少年无双居高临下,一点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虽然对方是个王者,但少年无双在气势上,却一点也不输那男子。

“你在等我?”花间的男子也不回答少年无双的话,只自顾自的问道。

“既然来了,就告诉我吧。为什么?”而少年无双显然也不想回答那男子的问题,一开始便将自己困惑多年的疑虑问了出来。

“你还是老样子。即使经过轮回之后,也一点都不曾改变么?”男子注视着少年无双,似嘲弄的笑笑。手中的曼陀罗随着一道金光,化为齑粉。

“你是想与我动手么?”少年无双皱眉,暗地里握紧了双拳。身后的九婴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与那一丝狂躁,亦是对着那男子桀桀怪叫不已。

花间的男子沉默了,他没想到过了几百年后,他对他竟是仇恨到了这个地步。那不是他的原意,他本想他以更好的姿态存于世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他深深地误解。片刻后,他摇头叹息,看着无双的目光也变得悲悯。他一步步的走上前,让自己更加靠近山头的少年,说道:“我实在没想到,随着时间的逝去,你不仅没有体谅我,反而误会我更深。”

“你不必在说了,我只希望你给我所需要的答案。”少年无双亦是摇摇头,叹息着望向天空。是啊,仅仅只是需要一个答案。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厌倦了这生命。

“这原本就不需要什么答案,命由天定,天神也逃不过命运,又何必需要什么答案?我本就是想让你顺应天意,让你的存在得到更好地诠释,让你的生命更有意义,我何错之有,你又为何总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呢?”花间的男子依旧叹息着,看着少年无双的目光更加悲悯。是啊,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虽然决定了要那么做之后,就没想过要他明白,但被自己爱着的人误解着,滋味却那么难受。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做的话……男子心中一横,坚决的抛开了那不该有的念头。既然决定了,就不应该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哈哈……命运,命由天定!那你告诉我,天是什么?命运又是什么?他们又凭什么决定我们应当如何?我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少年无双笑了起来,笑得全身都颤抖,腰也弯了下来,似乎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不相信我么?”男子似喃喃道,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少年无双听。

“我又何必要信你?我只信我自己。”少年无双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他看着男子目光中的痛又加深了一分,他心里就更是痛快,仿佛看见男子痛苦,就是他的乐趣所在。

“看来我来得并不是时候。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如你所说,就算我告诉了你真相,你又会怎么样,你会相信我?”男子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少年无双。他又自花间折下一朵曼陀罗。白色,纯洁的花,却带着剧毒。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命由天定,已经注定了的东西,就算告诉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吧。既然如此,就让自己带着他的恨,永远的沉默下去。

曼陀罗随着风摇曳着。山上山下的人都沉默了下去。谁也没有打破这沉默的意思,于是沉默似乎就变成了永恒。终于,九婴似乎是忍受不了这种肃静的气氛,重重的嘶吼了一声。

“神兽九婴么。已经快到成年期了,真是不容易呢。”男子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少年无双身后的九婴,亦是惊讶的说道,“只是邪气尚存,只怕日后不好控制。”说罢,男子朝九婴一挥手,九婴就不由自主的朝着落日的方向飞去,愈来愈远。

少年无双忍住冲动,恶狠狠地对着男子说道:“那是我的神兽,你也要管吗?”

“只是替你养几年。”男子头也不抬,轻轻说道。说罢便也朝着落日的方向飞去。

“那我真该谢谢你啊,主神大人!”少年无双强忍住想要冲向落日的念头,他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那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伙伴,终于也被他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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