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阑珊都呆在宫里。那天发生的事似乎就像一颗砂投入了深深的湖水中,不起一丝波澜,阑珊猜是北国和凉月国都不想把事情闹大,表面上保持了平静,但是,这平静背后有多少考量算计,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阑珊就像是个局外人,每天埋头苦读,日子过得很是安稳,唯一让她烦恼不安的是,阑景很少回到广陵殿了,即使回来也都是在大半夜,清早又走了,阑珊和他根本碰不到面。
阑珊不是傻子,她感觉到阑景似乎是有意地在躲着她——这个想法让她很难受,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原因。她决意要问个明白。
因此今晚她据守在阑景的房间里,不等到他誓死不罢休。
深夜大概一两点,阑珊困得趴在桌子上打盹,忽然迷迷糊糊听见有门开关的声音,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哥哥!”
阑景吃惊地看着她。
阑珊开心地冲过去拉住他的手,忽然又像触了电似的放开。
阑景看着她。“怎么了?珊儿,你怎么在这里?”
阑珊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勉强笑道:“。。。我好久没见到哥哥了,想见见你。”
阑景淡淡一笑,越过她走进房。“我最近有点忙。”
阑珊含糊不清地嗯唔了几声。“。。。那我走了。。。”她头也不回,脚步有些匆忙地跑出门,连背后阑景惊讶的呼唤声也没有理。
阑珊沿着长廊跑着,心跳的飞快,心潮波涛汹涌,脑海里不断浮现刚刚见到阑景的情景——那件事让她的心奇异地揪紧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难受。
她一直跑到湖边的小亭子,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良久,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刚刚,她靠近阑景的时候,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是阑景平常身上的那种香味,而是,墨倾雪。
没错,阑珊记得很清楚,墨倾雪在晚宴的时候还有狩猎大会的时候身上都散发着这种类似于薰衣草的香味。
墨倾雪的香味为什么会出现在哥哥身上?阑珊的心还是有点不舒服。其实,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一闻到那香味的时候就明白了,才会那么震惊。
她无法想象有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的哥哥是什么样子的,在她心里,阑景应该一直是那个完美高贵、心中只有她这个妹妹的哥哥,而现在。。。
阑珊有点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在已经接近初冬的冰凉的夜里蔓延。
她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情和反应,为什么会感到震惊?为什么会跑掉?为什么。。。难过?!
难过!阑珊的心有些发抖。为什么难过?她机械地想着,不愿意去追究更多。
翌日。阑景来找阑珊,得知她似乎一夜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了?!”阑景震惊地质问浣云。
浣云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早上去叫公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没有人。床铺没有动过的痕迹,公主昨晚就没有回来——”如果阑珊在这里,恐怕就要鼓掌喝彩,好一个即使在恐慌中也心细如尘的姑姑!
但阑景显然没有心情欣赏。他脸色铁青。“马上派人去找,不许惊动其他人!”
“是!”浣云小步跑着去了。阑景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御花园凉亭。
皇后和墨子陵等人分次序坐着,把酒言欢。
“四皇子身体好些了吗?”皇后和蔼地问。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子陵已经好了。”墨子陵答。
墨子陵遭遇刺客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对其他人一律宣称是水土不服引起的小病。
“那就好。本宫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四皇子一定会喜欢的。”墨子陵欠身称谢。同时用眼角警告了一下满脸不高兴的墨子卿。
“倾雪公主在这过得还习惯吗?”皇后又问坐在自己身旁的墨倾雪,语气不亚于最慈爱的母亲。
“回皇后娘娘,倾雪一切都好,大家对倾雪都很照顾。”墨倾雪乖巧又不失优雅地回答。
皇后笑了,瞟了一眼坐在墨倾雪对面的阑成。“有空的话,可以让成儿带你参观一下皇宫,年轻人容易熟悉。”
“是。”墨倾雪答,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笑道:“二皇子怎么没来?”
皇后眸光微微一变,看了一眼,笑道:“是啊,景儿这孩子怎么还没来呢?说好今天要聚在一起赏花的。来英,去广陵殿问一下。”
侍立在皇后身边的来英应了一声,还没动脚,忽然有小太监叫道:“二皇子到!”
阑景果然风度优雅地走了过来,“参见娘娘,阑景有事耽搁,来迟一步,望娘娘恕罪。”阑景掀开衣摆行礼。
皇后微笑着,将墨倾雪欣喜的表情纳入眼底。“有事也该叫个人过来说一声,让贵客在此等候实在不合礼数。以后切不可再犯。”
阑景恭敬地称是,入座。
“二公主呢?”墨子卿问阑景。“这几日怎么都不见她?”
阑景淡笑道:“珊儿上次狩猎大会时受了点风寒,在宫里养病。六皇子恐怕暂时不能见到她了。”
“六皇子和珊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皇后笑问。
“是啊,我觉得三公主人很好。”墨子卿皮笑肉不笑。他的红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是对容貌极为自豪的他来说,也是人生中的一个奇耻大辱,害得他一天都呆在宫里不敢见人,连最喜欢的狩猎都没去参加。而且。。。他偷偷瞥了一眼墨子陵,他不在的时候,四皇兄还受到了袭击,难道这是北国的什么阴谋吗?他暗自猜测。所以,他对北国隐瞒刺客事实的做法非常反感。
“本宫听闻倾雪公主不仅舞艺好,弹琴也是一绝,在三国中素有美名。不知本宫今日是否能听一听?”皇后说。
墨倾雪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众人开始饮酒听琴,不亦乐乎。阑景面带微笑和别人碰杯招呼,无人察觉到他漂亮的眸子深藏的担忧与焦急。
“你果然在这!”阑珊回过头,看见单玥。
“我遇见浣云姑姑,她看起来像是在找人的样子,我猜她找的可能是你,就来这里看一看。”单玥解释说。
“恭喜你。”阑珊冷冷地说。
单月一怔,半晌,他说:“你生气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阑珊没好气地剜他一记,回过头继续望着远方的天空。
单玥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天空后,他轻轻说:“其实我现在有点高兴。”
阑珊不理他。
“每次见到你,你都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样的你有点遥远,因为你不是真的因为快乐才笑的,对吗?现在生气的你更加真实。。。。。。”单玥继续说。
阑珊侧头看着他,单玥与她对视。“如果你不开心,就发泄出来吧。我愿意听。”
阑珊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两人的目光中像有某种情感与触动在电磁波中融化交融。
阑珊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别过头,仍旧不说话,单玥也没开口,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日出。
这一天,他们看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日出。因为有人说过,只有孤独的时候,一个人才会看着天空,寻找那种跟自己一样的空虚感。日出,却让人感觉华丽又安静。
单玥是个非常聪明敏感的人,阑珊后来想。他和她一样,其实都很寂寞。有时候心会空落落的,想大声笑,想大声哭,想承认软弱,想嘲讽,想愤怒。。。。。。但是因为生在这个时代,顾忌着很多东西,所以无声沉默淤积在心底,渐渐成为一个无人分享的、暗自忧伤的疼角落。无人能懂,有时候连自己也不懂的深深寂寞。但是这天,他们似乎都窥见了那个角落。阑珊感觉单玥的目光直接穿过了那份厚厚的保护膜,而她没有、也不愿意阻拦。就是这份无需开口便触动对方灵魂的目光对视,使他摆脱了身份与地位阶级的束缚,成为了她这一辈子最好的知音。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就会成为无话不谈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知音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