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陵悠悠地醒转，感觉一片晕眩，他看向自己的旁边，一个纤小的身影坐在他身旁，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燃烧的树枝叶不时劈劈啦啦微响。他撑起身子，警惕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山洞，潮湿阴暗，带着一股发霉的泥土味。
“醒啦？喝点水吧。”阑珊头也不回地向他丢来一个水囊。
墨子陵接过，看了阑珊一眼，仰头咕噜噜喝了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擦擦嘴沉声问。
“在山壁中的山洞，我们跳下悬崖，照我说的，你抓住藤条带着我一起跳进了这个山洞。”阑珊静静说。
墨子陵的冰脸有了裂痕，他惊讶地瞪着阑珊。
半晌，他问：“你怎么知道山壁间有个山洞？”
“我不知道啊。”阑珊耸耸肩。“只是随便猜的。”
“什么？！”墨子陵一头黑线。
阑珊侧头看着他难得的呆滞表情，笑道：“你没看见悬崖上长着的那些枣树吗？是猴枣，深秋就开始结果，是猴子最喜欢吃的一种植物，据我所知，这座山里有很多猿猴，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么美味的食物。所以悬崖边一定有给那些猴子秋季采摘青枣来落脚的山洞或者洞穴。感谢他们吧，这里还有很多他们留下来的食物。”阑珊扔了一颗枣子进嘴里大嚼起来。
“所以你就跳下来了？！”墨子陵仍然感觉不可思议。“这，太荒唐了！”
“你觉得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荒唐两个字合适吗？”阑珊瞟他一眼。
墨子陵一怔，注意到他手臂已经被包扎起来，中了飞刀的肩膀裸露着，同样被包扎好了。
包扎的布料显然不属于他，墨子陵看向阑珊，不由愣住，阑珊盘腿坐着，现在仔细一看，她的长裙少了半边，露出了一双白皙小腿。墨子陵马上移开了目光，眉头微皱。
“你会解毒？”他问。那飞刀上的毒一看就非同小可，而他现在竟然好像安然无恙。
“只是暂时压住了，如果在六个时辰内没有药物医治，你必死无疑。”阑珊冷冷地说。
山洞内顿时一阵沉默。
墨子陵脱下自己外衣扔到阑珊腿上。“我出去看看。”
他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洞口出去查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把头探出洞口时，只感觉呼呼风响，像是有吸力一般要把人扯入万丈深渊。
墨子陵赶紧缩回头，心砰砰直跳，即使是像他有着坚强意志的人在那一瞬间也有即将堕入地狱的深深恐惧感。
他回头看了看阑珊，难以相信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公主居然敢拉着他一起跳下来！
他慢慢地走回去坐下。阑珊往嘴里扔着青枣，他的外衣已经被盖到了她的腿上。
“你一向喜欢观察这些悬崖山洞的吗？”墨子陵问。
阑珊看他一眼，墨子陵淡淡地说：“我以为一个公主不应该对这些感兴趣吧？”
“这就是你为什么只能被迫逃命的原因。”阑珊淡淡一笑，凝视着火堆。“身为可能随时死于非命的皇子，难道每到一个地方不应该马上先注意逃跑的路线吗？”
墨子陵一怔，阑珊的脸被火光映照着，奇异地透出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沧桑成熟，还有一种感觉，墨子陵的心一颤，深深的孤寂。他呆呆地看着阑珊，心中波涛起伏。
就在这一瞬，他似乎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某些和他极为相似的灵魂碎片。
他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墨子陵纵然心潮起伏，阑珊心里也不平静，今天的生死一瞬间，勾起了她心里许多被深藏的记忆。
良久，阑珊抬起头，竖起双耳倾听着什么，山洞上方有声音传来。她忽地站起来，跑到洞口，往上看去，隐隐约约看到几点火光。
“救我们的人来了！”阑珊对墨子陵喊了一声，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上面大喊了几声。
她注意到墨子陵没有回答，扭头一看，她喜悦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她跑回他的身边，他脸色发青，满脸都是冷汗，目光发虚，显然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喂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看得见吗？”阑珊拍他的脸，伸手在他眼前晃，墨子陵蠕动嘴唇模模糊糊地咕哝了几句，阑珊叹了一口气，伸手费劲地把他拖起来，踉踉跄跄地挪到洞口。
不一会儿，有人攀着藤条下来了，一一把阑珊和墨子陵救了上去。
阑珊一上去，周围的火把明晃晃地，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忽然，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拉住了。
“哥哥？”阑珊有些不确定，因为这个人抓她的手时用的力气很大，而温柔的哥哥从不会这样。那人没有吭声，阑珊模模糊糊地看见他好像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墨子陵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她两条小腿自然在火光中曝露无遗。
是哥哥！阑珊心中一松，拉住他的手。
阑景依旧没有说话，一把抱起她。阑珊使劲眨眨眼，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见那人的紧抿着的薄唇与坚毅的下巴，果然是阑景，他抱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哥哥，”阑珊叫。“墨子陵中了毒，需要马上医治！”
阑景没有说话，阑珊觉得他好像有些反常，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很冷漠，她有些糊涂，呆呆地看着他。
阑景一言不发地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拽起丢掉，仔细地检查她的头颈以及其他地方。“哥哥。”阑珊明白阑景的意图，他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她挣脱他的手。“我没事，我很好。受伤的是墨子陵，他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毒，如果不及时医治会没命的。”
阑景没有理她，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小腿上的淤痕处。这个？阑珊想起，是自己在掉进山洞的时候擦伤的吧。“哥哥，这个只是小伤。”她呐呐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是阑景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阑景似乎检查完了，证明阑珊只是受了点轻微的皮肉伤。他下了马车，没一会儿，莲花进来了，拿着几瓶药膏。
“哥哥呢？”阑珊问。
“二皇子去处理一些事情，吩咐奴婢替公主处理伤口。”莲花恭敬地回答。
“荷花在哪里？”阑珊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荷花没有看好主子，已经被打了三十大板，送去内务室了。”莲花回答。
阑珊默然，内务室是犯了错的宫女太监扎堆的地方，由最严厉无情的监事看管。在那里，人们通常熬不过一个星期就会自杀。
莲花打开药瓶，小心翼翼而又非常专业地替阑珊处理伤口。阑珊盯着她的侧脸，莲花很自然，像往常一样恭谨聪慧，看不出一点因为自己妹妹的不幸遭遇而伤心难过的样子。
阑珊默默移开目光，马车开始动了起来，她靠在车壁上，凝视着马车窗外漆黑的夜空。
这个时代，自由的代价与价值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