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酒楼。
单玥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阑珊,惊奇地笑道:“你经常穿成这样出宫吗?”
阑珊穿着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如墨黑发用黑色丝线高高束起,看起来就像一个流浪江湖的小**。
朝单玥眨眨眼,她笑道:“嗯。。。。。。也不是。平时我穿的更像小乞丐一点。”
单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笑。“你出宫来做什么?来酒楼?”他看着热闹的酒楼问。
“。。。”阑珊决定还是说几句善意的谎言。“就出来逛逛街。。。而已。”
单玥茶褐色清澈深思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她,却没有拆穿。
他笑了笑,喝了一口酒。“这里的酒。。。。”他惊讶地看着酒杯。
“是果酒,用果汁加上酒调成的,很好喝,对不对?”阑珊摇晃着酒杯,欣赏着葡萄酒潋紫红的瑰丽颜色。
“果酒?”单玥狐疑地问,仔细看了看酒的颜色。“我这杯是。。。”
“梨花酒。”阑珊笑道。“清甜甘醇,酒劲很小,很适合你这个不太常喝酒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酒量不好?”
“那天在宴会上,你喝了一杯就脸红了。”阑珊揶揄地说。
单玥的耳垂微微红了。
“你的是葡萄酒?”他问,转移话题。
“对。西域葡萄酒,清甜绵延,比起梨花酒,它的酒劲比较大,而且喝进嘴里的时候,好像有一团清香无比的粘糯感,让人舍不得咽下去。”
“我试试。”单玥很感兴趣,伸手想叫小二。
“给你,喝一口尝尝味道就好——你要是醉了,我可抬不起你。”阑珊把自己的那杯递给他。
单玥一怔,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口。“怎么样?”阑珊注视着他。
“。。。不错。。。”单玥含糊不清地咕哝。
“你脸红了!”阑珊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笑起来。
单玥只觉得脸发烧,窘迫无比。“我去洗个脸。”他匆匆忙忙地起身。阑珊的笑声一直追随着他下楼。
单玥在水池边洗了把脸,觉得心跳渐渐平稳了才回去。
到了楼上靠窗的他们的位置,他却发现阑珊不见了踪影。他扫视了一遍楼上,依然找不到阑珊。
忽然,一个小二叫住了他。”客官,您是单少爷吧?有位南山要我转告你,他先走了,让你不用等他。“
单玥呆了一会,无意间看到他们的位置,心里一动,拦住那个小二。
“请问,街上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一分钟后,单玥大步走出酒楼。
恒运赌场。
巨大的赌桌前,阑珊与一个中年发福男人冷冷对峙着。
“你想怎么样?”阑珊目光淬寒。
男人打个哈哈。“小鬼,在江湖上走的人都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鼠把我的人打的只剩半条命,还抢走了属于我的一些东西。犯了江湖的两大忌讳!你说我想怎么样呢?”
“青龙,你拿着老鼠的衣服挂在街上不是想逼我出现吗?别废话,要怎样你才放过老鼠?”阑珊不耐烦地说。
“好!”青龙拍了一下掌,目光却没有半分赞赏之意,闪烁着狡诈恶毒的光芒。“一个月前,你从我赌场里赢了一千两银子,今天你敢不敢再赌一场,赢了,你带老鼠走,咱们之间的烂帐一笔勾销;要是你输了,除了要还我一万两银子,还要剥光了挂在我赌场门口示众——你敢不敢赌?”他盯住阑珊,狞笑道:“当然,如果你不敢赌也可以。我不但不会为难你,还要送你一个小礼物。”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阑珊看见两三个大汉在大厅中间使劲拉起一个吊绳,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被吊在三楼高的地方。
“我会让人割断绳子。你猜,如果他掉下来,是会折断脖子呢?还是干脆就变作一滩肉泥?”朱三阴毒得意的笑声回荡在大厅中。
阑珊的脸色变得比寒铁还要冰冷。
赌徒们挤在恒远赌场厚实的巨大木门外,吵吵闹闹,怒不可遏。刚才,突然有一大批赌场打手硬把他们赶了出来,随后就关上大门,竟然是一副关门大吉的模样。
这可是一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事,众人都聚在门前,急切地互相打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这个奉京最大的赌场闭门不纳客。
阑珊静静注视着巨大的赌桌与她相对而坐的那个黑袍男人。青龙等人坐在楼上望着两人。
他戴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容,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墨子陵是外表严厉,不言苟笑;而这位则像是完全与世隔绝,与外界没有半点情感交流。
据说,他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赌王,包定赢。
阑珊听到这个名字后就这样盯住了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滑稽的名字和这位黑衣石雕有半毛钱关系。
看那位赌王大有保持沉默一直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她笑笑说:“那么,包先生,你要和我赌什么?”
包定赢不说话,也不动。
阑珊翻了个白眼,大概这就是赌王的气质,随你赌什么,我都会赢你。她突然想起以前每一次和老鼠打赌的时候,老鼠每次都挑一个对他最有利的赌法,脸上带着狡黠的淘气笑容,与现在那个被吊在半空犹如死人般虚弱瘫软的少年判若两人。她垂下眼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
“我现在没有兴致和你赌。”阑珊把色盅拿在手上来回抛着,淡漠地说。“忽然觉得心情不是很好。”
包定赢仍旧不说不动,仿佛真是一座石雕。倒是青龙沉不住劲了,大吼道:“你不想老鼠活了对不对?!”老鼠危险地在半空中晃悠了一下。“我数到三,你不赌,老鼠就要没命!”青龙威胁道。
“一——二——”阑珊好像漠不关心般,没有丝毫动静,青龙咬咬牙,张口——就在他的三字刚要出口的时候,有人说:“放他下来。”
说这话的竟然是包定赢。
青龙脸上肌肉很不和谐地抽动-----这就是他很愤怒,但是不得不按捺的结果,“包先生?”
“放他下来。”包定赢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好像很久没用过似的,生硬沙哑,一粒一粒的冷金属滚过的感觉。
青龙咽了一口唾沫,静了一会,忽然对手下大声地吼:“没听到吗?!放下来!!”
他的手下们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去执行命令。
老鼠被放了下来,软软地瘫在地上,两个大汉架着他坐到楼上青龙身后的一张椅子上。
阑珊一个漂亮的反手,把色盅接住,忽然直起身,一改病恹恹的态度,愉悦地说:“我们开始吧,先来玩玩色子,谁小谁赢。我先来。”她随意地摇晃了几下色盅,嘭地一声盖在桌上,她伸伸手,示意包定赢可以开始。
紧接着,有几秒的静谧,所有人都盯着包定赢,但是当他把色盅优雅地盖到桌面上时,大家都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拿起色盅的。他的速度太快了,青龙面露惊讶之色,但是很快又翘起唇角,得意非凡。赌王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全场大概只有阑珊始终是一副轻松的懒懒模样,在别人看来,她像是一个高傲任性、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没人认为她会是赌王的对手。对于今晚的结果,没有人愿意费脑子去想-------明摆着的事。
“你先开还是我?”阑珊懒懒地问。
包定赢直接用动作回答——他掀开了色盅,众人惊呼,目瞪口呆,三颗色子竟然全都碎掉了
——这样的情况显然很不符合常理,却很合理。
在沉寂了半刻之后,庄家大声叫:“包先生,零点!”
众人惊异小声赞叹,阑珊蹙眉。
“你要是肯开口求我的话,我也许会考虑一下给你留条裤子。”青龙哈哈大笑,众人也哄笑起来。
阑珊冷哼一声,突然也揭开了色盅。全场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难以置信地看见,阑珊的色子居然也全碎成了粉末——众人有点瞠目结舌了,刚才明明看见阑珊只是随便摇了几下,力道怎么会这么大呢?这两人的想法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我看在这些小玩意上,我们也分不出什么胜负。这样吧,第二三局你我分别出一个关于赌术的题目来考对方,谁做不到就算输,这应该会很有趣吧。”阑珊把玩着色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一次,包定赢与阑珊对视了,阑珊含笑看着他,明显感觉他被掩在兜帽里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是激动,是兴奋,还是吃惊?阑珊只知道,这种新奇的挑战像是遥远而来的巨大浪潮狠狠地冲上了一块巨石,发出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久违的激情,像是野兽瞬间的杀意,致命却令人沉迷,没有人会拒绝这种诱惑,尤其是那个像石雕一样死寂实际上却是高傲又孤独无比的赌王,当一个人内心隐藏已久的火热与激情像灼热岩浆突然迸发的时候,它带来的变化是惊人的。
青龙惊讶地瞪着无声对视的两人,莫名觉得他们之间好像突然有一种别人难以进入与理解的头脑风暴,只是静静坐着,却有一种风生水起、兵戈铁马的气势。宽阔的赌场内静悄悄的,气氛严肃紧绷,没有人敢说话。
“好。”包定赢声音沙哑地说。
“刚才我先,现在你来。”阑珊双手抱胸,悠悠地说。
包定赢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