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春华楼
我的小学在镇上的一个小弄堂里,这个小弄堂弯弯曲曲几百米,弄堂的一边是镇里的肉联厂,被一圈灰白的围墙包围着,整天飘散着令人作恶的味道。另一边是居民区,都是一些破败的小砖屋,像鸽子窝一样,黑色的雨布搭在低矮的围墙上,雨布下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不过这个弄堂有座很漂亮的三层小楼,鹤立鸡群地竖立在那里,被一圈镂空的花式围墙包围着,透过围墙的花窗看到里面种着很多月季,靠路的一侧的围墙上竖着一根铁质三脚架,三角架上一个灯箱,上面写着“春华楼”三个大字。
当时的春华楼是当地派出所的办公楼,所以我上学时路过春华楼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因为当时的我们都特别害怕戴大盖帽的,感觉稍有不听话就会被他们抓起来一样。不光是我们害怕,据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怕,恶鬼怕公差,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座美丽的小楼会成为派出所的原因。
听附近的人讲,解放前这座小楼住着当地的一个资本家,叫王春华,经营着县里唯一一家冻肉厂,解放前夕王春华的儿子王利伟带着部分资金去了香港发展,王春华舍不得辛苦经营的产业,死活不肯随儿子去香港,幸好解放后政府提出对国民经济的恢复有利、对国家有利、对人民有利的资本家要采取团结和改造政策,所以王春华就加入了被改造的资本家行列,冻肉厂也该造成了肉联厂,归当地政府所有。王春华和老伴也深居简出,太太平平过了十几年,碰上了十年动乱,一天夜里,红卫兵小将冲开了春华楼的大门,把当时六十多岁的王春华从床上拉下来,挂上大铁牌,上书:反动透顶的大资本家王春华,按在地上就把头发给剃了,拉到窝棚里关了起来。
连续几天的批斗让王春华悲愤交加,加上年老体虚,没几天就死在窝棚里了,小将们将他的尸体往板车上一扔,盖了把稻草就拉到了王老太太面前,那时的王老太太已经被迫搬到一个小旧屋里居住,看到老伴枉死,痛不欲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天以泪洗面。没几天也死在了小旧屋里,当时正值盛夏,肉联厂的气味盖住了王春华夫妇的尸臭,再加上那时候人情淡薄,谁都不敢去过问王春华一家,等被发现时二人已经腐烂生蛆,据说当时清理的人员都无从搬运尸体,是用铲子铲起来的,拉到火葬场给火化了。
春华楼也成了当时革命小将们的革命司令部,可没两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好几个人说看到一个黑影在收拾院子里的月季,好像是王春华,而且早晨会发现地上好多月季的残枝,也有人说半夜听到有人在屋外哭,听声音像王老太太,可仔细听听又像婴儿夜啼,再仔细听听却什么都没有了。
当时的小将们一个个胆大包天,说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于是晚上两个小将藏在院子的树上,等到半夜,一个黑影从地上缓缓升起,小将们大气不敢出,等到那个黑影又在若无其事地收拾院子里的花朵时,趁其不备,从树上跳下来紧紧抱住那个黑影。那个黑影也不挣扎,另一个小将不紧不慢地掏出火柴划了一支,说看看这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一看可了不得,这黑影分明就是王春华,脸色青黑,和死时一模一样,在火柴微弱的光线下,阴森森地咧着嘴冲他们笑。任凭两人胆子再大,也想不到这王春华果然变成厉鬼,顿时屁滚尿流跑出去喊人,可等众人拿着扁担锄头过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从这件事之后,春华楼就没人敢用了,便封了起来,后来王春华被平反,这座楼还给了王家后人,就是那个已经移居香港的王利伟,王利伟也已经是不惑之年了,据说在香港做生意也赚了不少钱,就放弃了这所房子。可这所房子再也没人敢住了,一直封了十几年,后来事情慢慢淡化了,觉得这个房子空着可惜,于是有人说警察阳气重,恶鬼就怕警察,于是后来就成了当地派出所的办公地。
我听到这个故事回去讲给爷爷听,爷爷笑着说:人祸猛于恶鬼啊。我当时就觉得爷爷笑地有点意味深长,现在想想,在当时闹鬼的时候王利伟也三十来岁了,如果长得像他父亲,回来扮鬼报仇也不是不可能,可又想想,那么大的老板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吗?不过事情是过去了,现在回味当年路过派出所的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知道究竟是怕警察呢,还是有其他什么东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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