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除了最怕路过那栋被改成派出所的春华楼外,还有一件最怕的事情,就是晚上放学回家。学校离家大概有七八公里的路程,那时候我还没有自行车,上学放学都是靠步行,一个大大的书包耷拉在屁股上,晃颠晃颠的慢慢走着。整条路分为三段,第一段是镇里,放学时候人很多,天色也不算晚。第二段是城乡结合部,稀稀朗朗还有几个下班回家的人,第三段就是前面故事里提到的原沟外侧的田地了,当年解放军攻打这个庄子的时候双方死了不少人,战斗结束后牺牲的民兵和解放军进了烈士陵园,另一些战死的守庄兵丁尸体由于无人认领,便被胡乱埋在田里,后来村里索性腾出这一小块地不种庄稼,谁家死人了都葬在这里,于是这块地就成了坟场,大大小小几十个坟头,一到晚上几乎就看不到人,我放学走到这段路时天色已黑透,总不免心惊胆颤,感觉有人在坟间看着我。
这条路是进出庄子的必经之路,很小时候每走到这条路爷爷都会背着我,那时候我在爷爷背上感觉很踏实,长大一点爷爷也会陪我一起走,可等我上小学时,爷爷已经年纪很大了,爸爸便不让他晚上去等我了,叫我一个人走。于是爷爷跟我说: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爷爷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怕虽怕,不过长久以来也没发生什么事。有一天学校上体育课教跳绳,刚刚学会跳绳的我玩得不亦乐乎,满身大汗,等我想到脖子上那个黄纸绘制的护身符时已经晚了,上面的朱砂符文已经被汗水泡花了,我也没太在意,就将那符摘下来放到一边。
晚上放学回家走到坟场时,那种脚底生寒的感觉又来了,不过我很快安下心来,因为我看到有两个人蹲在河边抽烟,两个烟头一亮一灭的。虽然只看到影子,我心里可踏实多了。走到二人身后,我听到这二人还在聊天,口音是我们隔壁县的,虽然不太一样,不过还听得懂。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另一个说道:是啊,这里的住得人越来越多了,有点挤了。
我听了有点好笑,庄里总共就四户人家,我还嫌人气不够旺呢,他们却嫌太挤。于是我说道:我们这里就四户人家,不挤,你们要是累了我带你们回去歇歇。我说这话一方面是看他们是外乡人,而且天色这么晚了,在外面也怪可怜的,另一方面是我有点害怕,如果有两个人同行一段就好了。
两人听我说话,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我说:是啊,这地方不就你们俩吗?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说道:好吧,我们跟你回家。
我听了很高兴,说道:走吧,就在庄里。
正在这时,叮铃铃一阵车铃,我扭头一看,是周叔出去给人家做工回来了。车上还挂着锯子斧头,他看到我,奇怪地问道:荣荣,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说:我跟他们说话呢,我要把他们带回家歇歇。
周叔往我身后看了看,说道:谁啊?
我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周叔说道:快,赶快回家。说着一把把我抱上了他的车的大梁,把我送回了家。
晚上睡觉时我愈发奇怪,两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于是我就跟爷爷说。爷爷听了问我符戴了没有,我突然想起来,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爷爷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了是了,当时的确有很多邻县的护院。
我问爷爷什么护院,爷爷没说,只对我说了一句:明天开始还是我去进庄的坝上去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