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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僵硬地蹲在厕所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想喊话,嘴巴却僵硬地粘在一起,喊也喊不出。
养成偷窥的这种坏习惯终于让他见到了一些他不该见到的东西,他只能确定那是一只女人的脚,没穿鞋光秃秃的一只脚。“光秃秃的脚?”寿在反问自己“现在是晚秋,怎么见到的是不穿鞋的脚呢?”寿想尽快离开厕所回到二楼去,可是他的脚已经不能动了。他低下头,他想看一看隔壁女厕里那只赤着的女人的脚是否还在。
这只突然出现的脚让寿浮想联翩,他又不得不去思考刚才自己真实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他不想承认替身娃娃真实存在着。
难道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而自己像老五所说,全部遗忘了?还是那个神秘的女孩在搞怪,当自己想她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寿的身体在颤抖着,神情不免有些慌乱。
这时候窗外一声炸雷响彻天空,厕所里也被瞬间照亮。寿借机向他的左面迅速地看了一眼,感觉正逼近自己的那只眼睛在瞬间消失了。
雷电过后反而让寿觉得安全了许多,至少他左面没有人,不过每一处黑里都有可能藏着人。寿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脚,喘了口气。
“隔壁的那只女人的脚还在吗?”寿低下头向隔壁的女厕里望去。“一只光秃秃的女人的脚!”他万分确定,只见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正弯着腰。
寿没看见她的头颅,她的一只手拽着水箱的绳子“哗!”又一声冲厕所的声音。寿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那个女人的脑袋呢?难道她在用水冲洗她没有头的脖子?”
寿实在不敢再多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狂奔出厕所,身后厕所的门在“吱嘎吱嘎”地叫着。
楼梯的墙壁上映射着二楼的灯光,这让寿觉得安全,他好象匆忙地从一个世界逃亡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来自身后的眼睛紧随着他,压迫着他不敢回头。楼道里摇曳的灯光更为猛烈,楼道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更为狭长,虽然感觉自己在努力地奔跑着,可是二楼却总是遥不可及。
寿喘着粗气,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时候晕过去。他不想看到这一切,这一切让他无法承受。
寿忽然反常地停下脚步,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肢解娃娃如果会杀人的话,会不会在身后猛地砍下自己的头颅?他闭上眼睛。整个楼道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好象停了,头顶的灯光也不再摇曳。寿咳嗽了一声,他还是不敢回头。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只女人的赤脚和她没有头颅的脖子。寿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很累,而时间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点星火都是暖的。”二楼的灯光让寿温暖了不少,他尝试着回头望了望:厕所的门就在眼前,门半开半闭;从门缝间偶尔漏出的镜子里,寿见到一个精神萎靡的自己,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四肢都在不停地战抖。
可怕的水滴声又奇怪地响起来,一声,两声。这种水滴的响声像一个人在呜咽。
来自寿身后的那种眼神在此时变得像一把利器,寿感觉自己的影子在绿色的墙围上摇晃,那份不明的力量让他无法反抗,他听命于它。寿慢慢的冷静了许多,他从刚才的惊恐中渐渐地摆脱了出来。“如果见到不明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和它一样的。”寿反过来一想,或许一切都是错觉,是自己过于想见到那个神秘女孩的缘故吧。
寿努力地挪动着脚步,他想冲进女厕里看个究竟。
他再一次推开厕所的门。
门吱嘎两下后开了,镜子前的小地方促促的像个方盒子。寿站到镜子前,他侧耳仔细去听女厕里的动静。
水滴的响声比先前明显的大了些,这种可怕的声响在这个时候让人毛骨悚然。寿尽量不转头去看,他提心吊胆地站在镜子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上方的小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身后的门在镜子里来回开合。
寿深出口气,试探着推开了女厕的门。和女厕门对面的是一扇小窗户,窗外草丛里的小虫子在雨后的黑夜里又开始了鸣唱,**不远不近地来了。
寿将女厕的门虚掩住后,心想:“如果发生什么不测的事,自己也好能顺利地脱逃。”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直觉,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见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就只好咬紧牙关硬冲了。对于这种直觉,他只能责怪自己的AB血型,很多人都有直觉,但是他发现只有自己更为相信它。
这时寿感觉一条人影在狭窄的门缝间游动,他闭上了眼睛。寿在矛盾中挣扎着“我到底应该相信谁呢?是自己的直觉,还是眼睛所见到的现实?”窗户里进来的风使他冷静下来,他理智地告诉自己“刚才在女厕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一定是种幻觉”。
面前女厕里一扇扇白色的门,让寿更为惶恐,他担心某一个格间里会藏着他不想见到的东西。第一个格间里什么都没有,寿朝里望了望,将门轻轻地关上,他担心关门的声音会惊醒别人,而刚刚还告诫自己整个一楼里除了自己以外是没有任何人的。
寿又一次重新站到女厕格间的一扇扇门前。不远处的窗台上有些潮湿。过了一会儿远处的一道闪电再一次惊醒他的眼睛,他跑过去将窗户关了,绿色的窗帘也一拉到底。
厕所里重回安静,这份安静让寿慌张。
寿在强烈的猜忌中煎熬着,平时积攒下来对爱情的向往也一并在这个时候突袭了他。他想合上眼睛,他想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神秘女孩的那双眼睛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挥散。无论老五说的是否是事实,那双眼睛也够自己痴迷许久。可是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情却像夜晚里盛开的昙花,瞬间开放,而又瞬间凋谢。“难道最美的东西只能任由她,放逐她,而并非是牢牢的抓住她?”寿不想想太多,头顶上已经不再摇晃的灯光,让他多少胆大了些。
寿无意地望着格间的门“看样子有人刚才在这个格间里待过”,他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寿打了一个激灵,他不敢去看那扇格间的门。
在他眼前的白色门面上印着一只人的手掌印。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寿确定门上的印记并不是自己刚才留下的。刚有的那点胆量又迅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寿细致地看了看这只手掌印记:在灯影下这只手掌印记凸显得格外分明,手心的每个部位都完全地印在了门上,并且是结结实实印上去的,手掌印呈现血红色。寿动手稍微碰了碰,血迹还未干。“这说明了什么?”“刚才曾有人在女厕里,如果血迹是人血的话,那么这里刚刚是否发生了凶杀案?”
门面上的印记让寿慌乱了起来,他蹲下来闻了闻手指“有种血腥的味道”。寿的额头上又渗出了汗珠,他猛的站起来,在门前静止不动。
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扒着窗户望着他,并且向他招手,示意他能将窗帘拉开。窗户缝隙间的风吹动着窗帘,绿色的窗帘一鼓一鼓地在动。寿还是静止不动,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缕不出任何头绪。“如果门面上不是血迹的味道,会是什么?”寿想了一想“难道是油漆的味道!”寿安慰着自己,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脚动不的了。
窗户外多变的风终于将窗户吹的大开,绿色窗帘飘扬了起来。寿吓了一跳,直接蹲到地上去。他捏紧鼻子,他不愿意去嗅手指上分辨不清的味道,他不知道这种味道应该是什么。窗外的风肆无忌惮地狂吹进来,女厕所里的门也被风吹的抖动着。说实话,寿想逃跑。这是第一次他想逃跑,可是这次逃跑了,那个神秘女孩还会出现吗?
寿不想再去多想,他迅速地来到窗户近前,狠狠地将窗户关上而且锁上了拉手。一切都忙完了,他又回到地上坐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半夜,门面上的那滩鲜血似的液体也在慢慢凝固。他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用手指头沾了一下。
寿发现这好象并不是油漆,有些粘粘的,而且发着暗红的颜色。胡渣将手指放到鼻子下“血!”,在惊恐中他喊出了声。
寿将手指放到唇边,血腥的味道让他作呕。放在鼻子边的手指在颤抖,他的目光变得呆滞,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也在发抖。
过了一会儿,寿狠狠地将沾血的手指攥住,拼命地用衣服擦来擦去。他忽然发现这血液像是某种诅咒,他擦拭不去,血迹牢牢地印记在他的手指上。
寿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一屁股瘫软下去。
这种情形很少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虽然AB血型给他带来了多样的性格。最让他骄傲的是他的自信心,这也是他用来安慰自己强过别人的唯一武器。
现在,寿瘫软在地上,他的手指上面有抹不去的不明血迹,他讨厌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足使他精神错乱。
寿几乎要垮掉了,他不由自主地晃动着身躯。
安静的雨夜让寿感到孤独而恐惧。他在反复掂量着整个夜里发生的事,他想搞明白沾在手指头上的血迹是人还是有人不小心割伤的。这种血迹让他感觉冰冷,如同荧光灯下金属发出的光泽。
寿定了定神,然后深出了口气。
从格间里发出来的水滴声时断时续地又再响,他决定弄明白滴水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推开另一扇格间的门,门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小片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印迹。格间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反常迹象。“如果,每一滴血都是一个诅咒的话,这里该有多少个咒语呢?”胡渣低下头,他开始数起地面上的血滴。“一共是四滴。”荧光灯太刺眼了,寿揉完眼睛之后,他又重新数了一次,这回他肯定是四滴。“也就是说,在这图书馆大楼里布满了四个诅咒,那么这四个诅咒又会是些什么呢?”寿在反问自己,他怎么想都不得而知。索性不再去想,他想将四滴血迹擦去,和他手指上的印记一样,这四滴血迹是擦不掉的。
如果将所有发生在这个夜里的事件联系到一起的话:在寿来图书馆之前,他只想再一次邂逅那个神秘的女孩;在自习室里待上一会儿之后他闹肚子来到了厕所;在这之前有人打开了女厕的窗户,他的肩头扛着一具女尸,由于天空下起了雨,女尸的血迹滴落在了地上;或许是因为扛女尸的那个人累了,他推开格间门时,由于力气过大,将自己整个手掌全部印在了上面;一会儿的功夫女尸里的鲜血就流了出来,于是他扛着女尸来到某一个格间里,他想将女尸冲洗干净。
当所有发生的事情能够蹊跷般地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寿惊恐万状。“这说明什么?”“这些事情不是种巧合,而是有预谋的。女厕里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不,应该准确地说还有两个人,一个人活着,另一个是具尸体。”
寿蹲下来看着四滴血迹,他在思考那个人究竟会藏在女厕的哪一个角落,还有那具女尸他又将她藏在哪里了呢?眼前的这四滴血迹又代表了什么?寿百思不得其解。
从窗台上渗下来的雨水将绿色的墙围润湿了,露出了红色血迹划过的痕迹。寿靠近看了看,他发现血迹的方向指示不明。于是,他用手擦拭绿色的墙围,那条红色的血迹越来越明显,并且血迹连接到一起串成了一条线。当所有的血迹都显露出来的时候,寿终于明白血迹所指的是那个最里面不起眼的格间。
寿不得不重新注视起这个格间:整个格间的门呈灰黑色,因为年代久远表皮有些脱落;门有一人来高,门上有一把精致的黑色把手;虽然格间看起来不大,但是足足可以藏下任何东西。
“包括那具女尸”寿心想。
于是,他慢慢地靠近格间的门,就像最初见到任何一扇门的时候一样,那份强烈想将它打开的欲望又重新燃起。
寿仔细地端详着门面“门上的把手好象坏掉了,只不过还装饰在上面”,他用手碰了碰,他觉得格间的门有些松动。
寿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他用手再次碰了碰。门吱呀了下。
他壮着胆子决定将格间的门打开,他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格间的门终于开了,由于灯光昏暗,里面黑黑的,只能见到白瓷的水箱悬挂在头上。
寿蹲下来,他想是不是自己遮挡住了身后的光。从水箱上滴落的水滴拍打着地上的一个方盒子。他又将格间的门大开,这下他看清楚了。
放在格间角落里的白色方盒子,已经被开了盖。果然如那个学姐所说,盒子的大小就像一个鞋盒子,盒子里面整齐叠放着几张画纸。寿随手拾起一张,这张画让他目瞪口呆。
画是自己画的那张,画里美丽的女孩子已经被人涂改得不成样子,嘴角边滴落着鲜红的血迹,放大了的瞳孔里充满着死气,而且女孩的头发已经去掉,像光秃秃的木模特的头。
寿尖叫了声,随手将画扔去了角落里。
刚才在画纸上,寿还见到几个鲜红的字:“你来了,我在这里,每滴鲜血都是你,每想你一次就是一滴鲜血。”
寿的大脑几乎不再运转,他在盒子旁边还见到了传说里的替身娃娃。
娃娃的头夹在两条腿的中间,头发披散,浑身穿着黑色的衣服。寿被吓的感觉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半天也没能缓过神来。
现在的寿就像夹在两头恶狼之间的绵羊,对于他来说恐惧不单单来自眼前的替身娃娃,同时出现的还有他推理的不成功,那就证明了发生的一切是他无法预料的。
寿在犹豫着,过了半晌之后重新振作的他尝试着再一次注视着眼前的娃娃:她的头发零散地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颊;身上的黑色衣服被一条麻绳捆绑着,赤着的小脚已经被人肢解。
寿一边调匀呼吸一边安慰自己“我什么都没看见,厕所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腿已经麻木了,他怎么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