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耶领着苏迪在阁楼的第九层停下,只见他来到隔间门前,轻叩三下,这时无论动作和神情都和马丁一模一样,甚至连叩门的声音大小和缓急也不差分毫,苏迪猜测隔间里面肯定是一个比撒耶尊崇的多的人物。
过了很久,里面才不急不缓地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隔门打开,房间中间的蒲团上同样有一个老者盘膝而坐,只见这个老者身穿一袭白色的法师长袍,长袍上绣满了各种形状的金边云纹,云纹熠熠生光,衬托的老者雍容高贵。
“何事?”老者并不睁开眼睛,显得气度庄严。
撒耶急忙上前一步,用过于夸张的声音道:“菲里会长,大消息,天大的消息——”他的面部表情配着花白的胡须,有着一个小孩儿扮鬼脸时的荒诞,他兀自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我派出去的巡守者带回消息,兽族越过天山,再次卷土重来。”
撒耶紧紧地盯着老者,见老者听完后只淡淡地“哦”了一声,连眼睛也未睁开,仿佛天大的消息于他不过是过眼浮云。
撒耶不禁一怔,心中大失所望。旋即想到,老者可能对消息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于是对身后的苏迪道:“你再把得来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说上一遍。”
苏迪想要拒绝再次重复过去那些悲惨的记忆,但他清楚,他别无选择,他知道,他的使命已经不仅是把兽族入侵的消息带回帝都这么简单,而且还要使帝都的每个人都相信消息千真万确,这样才算真正完成了对基里奥的承诺。
短短时间里,他又再次在记忆的长河里重复了一次生离死别的摆渡,在他这样的年龄,实在过于残忍,他本不该承受这些悲惨的创伤,可这些经历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早早地把他带进了成人才有的深沉的长久的痛苦之中。再次回忆,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老者听完后,睁开了那双自始至终一直闭着的眼睛,老浊的眼神里满是慈祥,他向苏迪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苏迪看到老者眼神里流露出的慈祥,那是和基里奥临死前流露出来的神情一模一样,终于哭出声来。
老者握住苏迪略显稚嫩地手,慈爱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迪梗着喉咙道:“我叫苏迪。”
老者轻轻叫了一声:“苏迪——好孩子,好孩子。”他先前那丝锁定在苏迪身上的意念传递给他的情绪没有任何异样,而且从握着苏迪的手上,也没有探测出苏迪体内有任何魔力波动,这证明苏迪没有说谎。
“你是盎格鲁家族的第二子吧!”
苏迪在听到老者的话后顿时一愣,心中旋即惊疑不定。在他所有的话里都刻意回避了自己的家族,对于一般的家族族姓不被人提起甚至遗忘,在大陆上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除了出身显赫的人,否则谁也不会对一个人的族姓揪根揭底。
苏迪有些心虚地道:“晚辈正是来自盎格鲁家族的第二子,不知前辈何以得知。”
撒耶方才也不知老者为何有此一问,此时听到苏迪亲口承认,不由得对老者肃然起敬,心中对老者的大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者没有解答苏迪的疑问,只是呵呵笑了几声,更显得神秘莫测。
他仔细地端详着苏迪,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俊朗的面庞和坚硬的面部线条,这和讲述中的有着倔强坚强的性格的少年是相符的,这个少年能虎口脱险,说明他还有极好的运气。除了这些,他看不出这个眼角依然挂着泪水的少年有何特异之处。
他自恃有着超人的眼光和智慧,但他不知道为何诺亚家族会选中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少年。不久前,和好友彼得说起这个叫苏迪的少年时他曾想象过,那一定是一个惊才艳艳的少年英雄,猜想当自己看到那个叫苏迪的少年时,一定能从其身上看出诺亚家族选择的玄机,可当这个想象之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看不出这个少年身上有何超凡脱俗之处。但不管如何,必须拉拢这个少年。
“不知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跟我学习魔法?”这一句话令苏迪和撒耶都大惊失色。
苏迪心中升起警兆,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糊涂枯槁的老者看穿了自己魔武士的身份?但他立即警告自己,基里奥曾经郑重地叮嘱过,现在的魔法公会是一个势力复杂的是非之地,在没有自保之力之前不要轻易招惹。不管眼前这个老者有什么企图,现在必须不露痕迹地拒绝。
苏迪一边用衣袖拭着眼角的眼泪,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曾经也梦想过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师,可基里奥爷爷对我说过,我的资质并不适合学习魔法,即便强行学习,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且修行路上还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与其如此,不如踏踏实实地做一个常人,去找一个能够发挥自己天赋的行业干出一番成就。而且经历这番生死,我心中非常害怕,也觉得一个魔法师修炼路上充满太多的艰难险阻,因此我就打消了成为一个魔法师的念头,否则我早就成为基里奥爷爷的传人。”
老者对苏迪的委婉拒绝并不在意,他自身也并不希望有一个没有多少魔法天赋的徒弟,即便苏迪又很好的魔法天赋,从现在开始学习魔法,也失去了最好的学习年龄。况且拉拢苏迪,凭魔法工会在大陆上的地位有很多种办法。
“那你有什么愿望?我代表全大陆所有的人类感谢你勇敢的骑士精神。”老者的口气中透着赞赏。
苏迪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我希望帝国以最快的速度采取应对兽族入侵的措施,使北方城市免于兽族的蹂躏。”他终于替基里奥说出了未能说完的话。
老者又轻轻夸了几声“好孩子”,他手掌一翻,手中凭空多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递给苏迪道:“这是我赠与你的一枚长老令,当你出示这枚长老令的时候,你会得到大陆上所有魔法师的尊敬和帮助,我会请奥古陛下嘉奖你的勇敢。”
苏迪接过令牌,忙道:“谢谢前辈。”
老者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去吧,撒耶长老会送你回家,还有你要记住,在帝国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之前,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在帝国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苏迪道:“前辈放心,晚辈记住了。”
撒耶心中极度的失落,老者似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所带来的所有光环都加在身后少年身上。
就在撒耶关上门的那一霎那,老者又不急不缓地传来一句:“撒耶长老,回来之后到这里见我。”
突然而至的青睐让撒耶有些眩晕,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在长老之中的地位扶摇直上,更是看到了魔法工会的藏书阁中,那些只有元老级的人物才有资格阅览的魔法经典书籍已经在自己眼前翻动,已经停滞在魔导士巅峰境界几十年的他看到了突破大魔导士的希望。一路上,他直如腾云驾雾,全身轻飘飘的像要飞了起来,到了苏迪的马车前他扔浑然不觉。
苏迪停住脚步,向撒耶欠身道:“撒耶长老请留步,这是晚辈的马车,就不劳烦你老多送。”
老者对苏迪的另眼相待让撒耶不敢怠慢,边自降辈分儿道:“苏迪小友既然有马车代步,那恕我不送。”
望着撒耶离去的背影,望着那座和周围搭配协调又突兀的大楼,望着那突然西坠的夕阳,苏迪有些恍若隔世。
他坐上马车,在车厢里极力地舒展着身体,把那口急欲长啸出口的长气狠狠地换成一句:“回家。”
那些积郁在胸腔中的悲伤才彻底地发泄出去。他感觉无比的轻松,心情也愉快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立刻看到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