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四年的帝都龙虎城一如往昔,如山岳般雄武地矗立阡陌纵横的大地之上。青砖混凝土城墙高耸入云,像一个让人望之生畏的巨人擎天而立。城头雉堞林立,甲胄鲜明的卫士来回逡巡,更增添了这座城市凌然不可轻犯的气势。
他心里不禁兴起光阴如梭的感慨,近乡情怯,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不知家里父亲和哥哥是否无恙,父亲是否又增添了白发,哥哥是否能够帮父亲独当一面。
马车在城门口被挡了下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守卫大声嚷道:“进城须缴纳五个银币。”
苏迪心里清楚,进城须缴纳五个银币的规定根本子虚乌有,定是这些守卫瞧着马车眼生,欺负外来人士,想要从中捞取一些油水。他也不点破,从钱袋里取出一个金币抛给那个虬髯守卫。
他此刻的心情是轻松愉快的,他即将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即将见到他的父亲和哥哥,想到这里,脸上不觉露出笑容。
马车车身发出吱呦吱呦的单调响声在此刻于他也无疑是一支优美的歌曲,使他深深地陶醉其中。
突然,他神色一凛,向驾车的车夫道:“纳亚,打听一下魔法工会的位置,我们现在改道去魔法工会。”
魔法工会占地极广,坐落在城市中心广场的东侧。工会建筑主体分为三层,和周围的建筑搭配颇为协调。但建筑右侧耸入云霄的塔楼又使他生硬地突兀出来,塔楼线条简洁明快,造型厚重敦实,严格控制的比例和绝对的对称,强调着它突出的中心地位,一眼就可以看出它是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建筑。
苏迪在魔法工会楼前下车,穿过一个占地极广的门前广场,绕过广场尽头的花圃,拾阶而上,走进工会大堂,大堂里简单地布置着几张木椅,木椅也似塔楼一样上了年纪,上面涂抹的红漆已经有些发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动着古朴沧桑的光泽。
大堂里空无一人,苏迪大声喊道:“有人吗?”见没人回应,又喊了几声。
“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只听半人多高的柜台下面一个有些惫懒的声音嚷道。
苏迪朝那个声音的方向拱手道:“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午休,不知撒耶长老在不在?”
那个声音不耐烦地道:“有完没完,没听见我的话吗?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苏迪皱了皱眉,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近人情,心想早一刻见到撒耶长老自己就早一刻完成对基里奥许下的承诺,早一刻心安理得地回家,而且也会有很多人因此得以活命。
他故意咳速几声,提高声调:“我来自万里之外的凌天城,受魔导士基里奥长老的差遣,有万分重要的消息面见撒耶长老。”
基里奥曾告诉给他魔法师等级分为魔法学徒,初级魔法师,低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士,大魔导士,魔导师,大魔导师,法圣和法神。而他进行魔法传承后有高级魔法师的境界,他故意夸大地在基里奥名字前后加上魔导士和长老用以强调差遣他的人拥有相当的实力和极高的身份,也向那人强调了消息的重要性。
这句话果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只见柜台下懒洋洋地站起一个睡眼惺忪的魔法师,他仿佛还没睡醒,连打着呵欠,黑色的法师袍上有几处印着发白结块的污渍,配着他一头烂糟糟的头发更显得邋遢不堪。
他揉了揉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苏迪,用不太肯定的口气道:“你看起来不像一个魔法师。”
苏迪没有回答他不相干的问题,从怀里取出一枚纹章,口气故作强硬地道:“这是信物,我希望尽快见到撒耶长老。”
这个魔法师叫做马丁,在魔法师圈里出了名的难缠,若在平常有人失礼地无视他的问题,他定会不甘罢休。但苏迪提到的基里奥,一个拥有魔导士实力的长老,即使在长老会里也有着相当高的地位,他可不想得罪一个拥有魔导士实力的魔法师。
他接过纹章,慢慢闭上眼睛,握在手里的纹章突然发出一团蓝色光芒。
马丁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这种象征着拥有极其秘密身份的纹章他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他不敢怠慢,收起魔力,把纹章还给苏迪,说道:“请随我来。”
苏迪随他转到大堂的后面,又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厚实的木门,打开木门,进入到一个矩形房间,矩形房间里套着一个隔间,隔间一侧盘旋着一部楼梯。拾级而上,到达第六层的时候,马丁在隔间的门上轻扣三下。只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请进。”
马丁推开门,对隔间中央蒲团上一个打坐的魔法师躬身行礼道:“撒耶长老,凌天城基里奥长老的使者有重要的消息向你请示。”
苏迪看不出屋子中央打坐的魔法师的年龄是八十还是九十,但从他苍老的面容和雪白的毛发可以判断他已经很老了。在苏迪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打量着苏迪,然后问道:“你有何事见我。”
苏迪朝马丁望了望,马丁识相地关门退了出去。待确定马丁已经离开,才从背上解下一个长条形包裹,从中取出一支法杖递给撒耶。
撒耶接过法杖仔细地瞧了一会儿,当看到法杖顶端的骷髅头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一下,他掩饰得很好,脸上不露一点异样表情,淡淡地问道:“基里奥呢?”
苏迪有些难过地道:“死了。”
撒耶又问道:“怎么死的。”
苏迪道:“被兽族的风骑士杀死的。”
撒耶再也保持不住从容淡然的形象,身体猛然颤抖一下,苍老的声音里充满的不可置信和震撼,失口叫道:“兽族。”
苏迪用不容置疑地口吻沉声道:“兽族。”
撒耶没有留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身体摇晃着向前一个趔趄,紧紧抓住苏迪的双臂,追问道:“那么,你带了什么消息给我。”
苏迪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突然想到了拜罗,想到了基里奥,想到了他们在自己身边无奈地死去,想到了这个消息从一开始起就伴随着血腥杀戮,他的身体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睛瞪着一脸急切地撒耶,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道:“兽-族-入-侵。”
“兽-族-入-侵!”撒耶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跳了起来,因为激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嘴里咬出,声音高亢尖锐。
苏迪又一字一顿道:“兽-族-入-侵!”
撒耶此刻再也没有了最初威严沉稳的威仪,他此刻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绕着丈许斗室来回踱来踱去,那袭套在他瘦小身体上的魔法师袍发出扑簌簌的摩擦声,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过于震撼的消息。
他仍然无法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突然站定脚步,浑浊的眼里精光一闪,随即紧紧盯着苏迪,说道:“你把得来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给我说上一遍。”
苏迪有些恍惚,曾经的画面又在他的眼前鲜活起来,他忍受着重复噩梦的巨大悲伤,除去一些必要的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一丝不落地讲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气势笼罩苏迪全身,猝不及防之下,苏迪猛然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昂头迎上撒耶那两道慑人的目光毫不退让。
他不能退让,也不敢退让,他必须让撒耶现在就相信,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否则这个用拜罗和基里奥生命及自己夜以继日赶路换来的消息将毫无意义,他必须用自己坚定的眼神使撒耶相信曾经传说中的人兽大战已经变成现实。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我想一个年过十八岁的成年人已经可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撒耶的声音又恢复了威严,他实在看不出苏迪是在撒谎,也想不到苏迪撒谎的理由。他之所以子无虚有地强调苏迪是一个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是因为,即使苏迪撒谎,他可以把事后造成的一切后果推到苏迪头上,也能避免被人耻笑受耍于一个毛头小子。
“跟我来吧。”他不给苏迪开口的机会。
除了这个消息初始带给他的震撼外,他从一开始就希望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因为这样一个由他最早得知并传递出去的消息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好处,至于这个消息即将带来的是如何的残酷血腥,他却一点也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