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画像
饭后，已近九点，原本有些许阴沉的天际慢慢的拨开云雾投来一方斜斜的太阳，转晴了，听父亲说因为这阵子山里阴雨绵绵，使得原本早该给奶奶完成的画像一直被天气搁着都还没个结果。看了天气今天多云可能出太阳，所以你婶婶大清早的就去外面找画像的了，奶奶看似一切平静，那是因为她不想让我们看见她难受让我们也跟着难受，所以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让你回来就是察觉她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才叫你连忙赶回来，要不然她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话语刚落，婶婶便带着一个年迈的长者走了上来。
“婶婶。”
“小野，你终于来了。”婶婶的话显得异常欣喜，“你奶奶可是想你想的快不行了。”婶婶的话被正从屋子里出来的叔叔听了个正着。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叔叔的眼睛里充满着愤怒和责怪，“一张嘴没遮没拦的。要有点什么你就好了。”
“该打，该打。”婶婶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的严重性，当着长者的面连忙把巴掌往自己的左右脸上徘徊。
其实听到这句话的还有从楼上下来还没踏出房门的父亲，但父亲没说什么，他知道婶婶并无他意。父亲的手里拿着一把木质的梳子，只是略带提醒地说“有些话在说之前要稍微想一下。”
“好了，带先生进去吧。”叔叔的语气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爸，他是谁啊。”慕野看着那位长者好奇的问。
“来画像的先生。来过两次了，但因为天气不好没画成，说光线不好。”
先生是这边特有的称呼，在这边凡是从事和人文方面的相关的一些活儿的人都会被人们尊称为“先生”，以显示该人有文化有内涵，借此称谓来表示尊敬和敬仰。
这位长者是一位“画像师”，专门从事给年长的老人作生前画像的工作。叫先生进去这里并不是去看画像者，而是先接受主人的接待，吃饭。进了屋再谈事情，吃了饭再做事情。这是这一带雷公都轰不走的风俗。
“和奶奶说了吗？”
“还没。你进去和奶奶说说。”
“奶奶，”慕野走进奶奶的房间，“画像的人来了。”母亲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奶奶又把目光转向了慕野的身上。看得出来，母亲似乎想说点什么。
“来了好，来了就好。”奶奶的话瞬间化解了这有些许静止的局面。“其实本来之前就画好了的，就是天气不好。来了就好。”奶奶的话里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意味儿。正当慕野心里寻思着这句话的时候，奶奶接着说道，“小野，画完陪奶奶晒晒太阳在院子前到处走走，这里面的墙壁都快被我看穿了。”
奶奶的话让空气活跃了起来，慕野的母亲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父亲这时走进奶奶的房里，把梳子递给了母亲。
“妈，梳梳头。待会儿画个像。”父亲的话极为柔和。
“好。”
奶奶的话从头到尾似乎从来没有掺杂反对意见或是不顺从的态度，一丁点都没有。像平时很多老人到了年纪都难免会蛮横固执，不讲道理，到了晚年是更加无理取闹，思维古怪，但是奶奶没有。她觉得这是在丢自己的脸，在丢子女的脸，所以她很听话，无论是年轻时候还是现在，她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对于自己的儿女她更是小心翼翼，从来不增添任何的麻烦。除了家人不愿她离开，就连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听到奶奶患有胃癌的时候都是整天牵肠挂肚，探望频繁。无意中听到村里人说奶奶现在不希望人们经常来看她，原因很简单，用奶奶对她们说的原话就是，“你们越是这么好，我就越是舍不得离开”。她若离去，对谁来说，无疑都是一种遗憾。“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女人”，这是村里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给你把衣服穿好，”母亲右手从床边拿起另外一件外套说，“这件好点，显得更精神。”
“嗯。”奶奶的目光看着慕野，嘴角张开轻微的笑。
慕野也朝奶奶微微一笑，他脑海里回想起了奶奶早上吃饭时说的话，奶奶对慕野说她现在也不是起不来只是腰不太好使，有人扶着下，走走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就是见生病后家里家外的都围着她一个人的事情打转，所以也不敢经常叫他们带出去走动，这样也麻烦，本来就没多少收成，还因为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让大家不仅干不了活儿，还跟着受累。慕野的心头顿时涌出一股心酸味儿。
很快，凳子摆好了。叔叔和父亲两人把奶奶扶着从屋内缓缓的走了出来，把他小心的扶到带有扶手的椅子边上，小心的让她坐了下来。这时，先生从房门出来了，婶婶随后端着一方宽宽的凳子。
“先生，放在哪？”婶婶极为礼貌的询问道。
“就这儿吧！”先生用右脚尖指了指地上离奶奶座位正对面两米不到的位置。
“就这儿。好。”婶婶客气的回答。其他人站在一旁。
“穿这个衣服看起来还好吧？”母亲问先生。
“可以了。”先生连忙回答。“老人家，来，坐正一点，”先生见了奶奶开始礼貌了起来，“一点点就行了。”
“好。”奶奶微笑着说。
这时人们都站在两旁，慕野站在画像师先生的旁边，奶奶的眼睛一直朝慕野看着。慕野也看着奶奶。
柔和日照下的午色
映照着世界上最慈祥的脸庞
这是妩媚，还是感伤
大山庇护多年的子女
此时却在心头心生迷茫
殊不知
这是对生人最初的留念
还是对死者最后的告别。
先生依旧在画着，他眉毛时而皱起，时而舒展，面部时而凝重，时而坦然。留白的胡须在轻轻地山风下面微微的拂起，厚厚的镜片的光芒和思绪勾勒出最祥和的脸庞。
时间慢慢的在走，奶奶依旧保持着宁静的妆容，过了近半个钟头，先生画板上的画笔已慢慢接近收尾。
“你可以动动了。”先生望着画板一边说到。
“好了？”奶奶问。
“老人家，我已经给你画好头这部分了，头可以稍微动动免得您太累，”先生接着说，“我接下来给你画上半身，稍微坚持下，很快的。”
“累了可以动动，很快就画好了。”父亲和叔叔紧跟先生的话先后说道。
“嗯，好。”奶奶的头微微的动了动。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
“好了，”先生高兴地说道，“老人家，画好了。”先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站在画像师旁边的慕野在画像师说好了之前其实也知道他画好了，他心里巴不得比他还快的告诉奶奶，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因为他怕坏了事情。
父亲和叔叔上前将奶奶扶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