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告别
“小野，带奶奶转转。”奶奶如释重负。
“好，奶奶。”慕野上前扶着。
“小野，小心哈。”父亲他们在一旁说道
“恩恩。奶奶我们去走走。”慕野谨慎的将奶奶轻轻地扶着往院子前路上走。
“云母，这是你朝思暮想的孙子吧，真孝顺啊。”从身后同向路过的一妇女赞叹的说。
慕野带笑的点了点头。
“是啊，放假了。来看看我。”
“还没放假吧，我孩子都还没说呢，”她连忙转口说，“哦，是。有些学校是放假了，现在放假了。”她貌似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想赶紧避开，“好好走走哈，运动运动对身体好。”
“嗯。好，你忙去吧。”
“云母”一词源于中国四大名著西游记当中，有普度众生，施惠万民之意。奶奶姓楚，叫楚云，奶奶平常心胸宽广，善良仁厚，便被人们取其“云”字称为“云母”。
“奶奶，你看你多有魅力啊。”
“我有什么魅力啊。”奶奶没听出意思。
“云母那是天上的神仙哎！还不算有魅力啊。”
“都是随口叫的。”奶奶谦虚的回答。
“奶奶，你说世界上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女人啊。”
“你怎么这样问奶奶啊，不会是…？”奶奶想到了别处。
慕野扶着奶奶在路上小步的缓缓移动着。
“不是啊，就是你太让我敬佩了。”
“你还敬佩奶奶啊。”
“恩恩。”慕野若有所思的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特好，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根本就没有什么零食吃，应该说那时候也没什么零食吃，大家都没什么钱。是你经常从这山里带各种各样的吃的给我，你知道吗，听父亲和母亲说，我那时候每天都缠着他们问你什么时候来呢，什么时候出来呢。”
“呵呵，是哦。”奶奶的笑容非常惬意。“那时候你还小，和荣，你爸爸一样，挺苦的家里，想起这事我就想起你爸爸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他进来这里把他一个人抛在了外面，让邻居家婆婆看管着，－－－－”奶奶的眼角慢慢的溢出眼泪。
“奶奶，我们不说这个。我们说点开心的。”慕野连忙止住奶奶的话。从奶奶的身上抽出随身的纸巾给奶奶擦泪。
“没事。好，说点开心的。”
“所以啊，从那个时候我就把你当成我的饲养员一样的拼命像你要吃的，吃了一顿想着下一顿。”慕野的话并没有跑太偏。
“哈哈。”奶奶听到饲料员这个词顿时大笑起来，“你又不是小猪，怎么把我当成饲料员啊。”
“那时候我就是小猪啊，只知道吃，然后睡觉，其他事情什么都不懂。”慕野说玩自己傻气的笑了起来。
“是啊，现在就长大了。”
“嗯，变成大猪了。”慕野正经的说。
奶奶这一次笑得更欢，还咳嗽了几声，半天都合不上嘴来。“哎呀，这乖孙子就是懂事啊，你陪奶奶我心里那个开心劲儿啊，就全都上来了。”
“奶奶，没事吧？”
“没事没事。太高兴了。”
“高兴就好，”慕野心湖荡起宽慰的水波。“奶奶要是你天天这么开心就好了。”
“呵呵，人哪有每天都开开心心啊。”奶奶略带感慨的说，“生活都不容易，要愁吃要愁穿的，你以为我们都是神仙啊。”
“说的也是。”
“所以趁年轻的时候就要好好努力，到老了就不会到处都担心。年轻的时候人做什么事情都有那份干劲儿，年纪大了就使不上劲儿了，要用来奋斗，而不是用来享受。你母亲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吃苦！”
“恩恩。她是除了你之外最好的女人，最好的母亲。”
“那有什么最好的，无论父母怎么做，父母对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世界上没有最好的，只有更爱的。你懂吗，小野？”
慕野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虽然说慕野已经十七，但是对于这些身为人母的道理，他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哪怕就算他说懂，其实也是假懂。真正懂的只有做父母的，其他人都不会懂，也不可能会懂。
“你现在还小，到时候你就会懂了。”奶奶的话显得深沉了起来。
“嗯，奶奶，等我懂了我就告诉你。”
“嗯，无论在哪都要告诉我。”奶奶语气缓和的说。
“嗯。”慕野并没有注意这句话。
“长大了一定要对你母亲好，要孝顺，听你父亲的话。”
“嗯，小野知道。”
“嗯，好。”奶奶说“在学校要好好听讲，多动脑经，不懂的要问老师，性格要开朗些，不要怕。学了知识对今后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帮助，一定要记住奶奶这句话。”
“恩恩，”慕野频频点头，“我会记住你说的，奶奶。”
“恩恩，熙雯不知道在外面过得怎样了，如果好好读书按理来说她应该都有个好的工作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对了，叔叔没叫她回来吗？”
“听你叔叔说叫了，但是她说外面忙怕坐车不愿回来。为了这事你叔叔还和她吵了起来，我在房里听见了。”
“没事的，你也知道姐的性格就是那样。”
“恩恩，主要还是不听话，要是有你懂事就好了，也不会读到初二就出去打工了。”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奶奶，不要总想着这事儿了。”
“恩恩，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的。自己不想别人是没有办法的。要是有个亲生的该多好啊，”奶奶感慨地说，“我这也不是怪你婶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生孩子，什么方法都试遍了，神仙巫婆也请过，但是肚子就是没动过。我也不想看见你叔叔和婶婶为这个事经常吵架，这事发生在哪个家里都挺烦心的。”
“奶奶，你就别想太多了。你只要健健康康就行了，老人健康就是帮子女最大的忙，不是吗？”
“是啊，老人健康就是帮子女忙啊，其他的就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帮不上罗。”
“现在也不要什么紧的，要孩子可以去领养….”说到“领养”慕野一时感觉犯错般慢慢停了下来，因为他不想让奶奶再度挂心。父亲结婚比较晚，38岁和妈妈结婚后才有了自己，而赵熙雯是在慕野八岁的时候叔叔从外边捡来抱养的一个女孩儿，大慕野9岁今年26了。因为不爱读书总和学校各科任课老师发生口角，花钱又没有节制，还喜欢跟着不正经的男孩儿瞎混，所以在初二时便选择了辍学出外打工了，慕野怕奶奶担心这样的领养重蹈覆辙，所以他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野，怎么啦？”奶奶见慕野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奶奶。”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要什么事都提防着奶奶，这一辈子都走过来了，什么事情不能承受啊是吧。”
慕野再次点了点头。
“没事，不要想太多，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不就是陪我出来散散心的吗?”
“嗯。”
“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和别人说，今天和你敞开来说说心里舒服多了，所以不要忌讳什么话怕会触动我这颗老年人的心，经历了这么多，我这颗心比那小河里的石头还硬着呢？”奶奶一手指着路边的小溪。
“知道了，奶奶。”慕野的心顿时宽松了许多。慕野往身后回看了一眼，“奶奶，你看，你陪着我走了这么远了。”慕野猛然的说。
“呵呵，是你陪着奶奶才走了这么长。”
“奶奶，我们往回走吧，”慕野扶着奶奶转过身来，“不然他们待会儿该找我们了。”
“嗯，他们还真的会来找我们呢。”
“真的会啊？”慕野笑着问。
“真会。”奶奶正儿八经的说。“呵呵，你看今天阳光多好啊，你一来就出太阳，真好！，天也有情啊。”奶奶望着天边感慨的说。
“呵呵，”慕野笑道，“奶奶你说天有情，那你觉得天会不会也变老啊？”
“天也会老的，当天底下的儿女生活不好时，也会老的。”
“是嘛？”
“嗯。会的。小野我有点困了，扶我回去吧。”
“奶奶你怎么了，你怎么软软的啊？”慕野慌忙的问。
“奶奶有点困，可能是累了。”奶奶的语气一下子低缓了很多，也显得极为无力。
“奶奶，没事的，”他使起全身力气扶着此时站都站不太稳的奶奶，“来人啊，来人啊….”
慕野撕破喉咙的朝四处呐喊着，附近的村民听见声音纷纷出来，看见慕野用身子把云母架着便赶紧朝路边跑了下来。
“云母，怎么了….云母，云母，你怎么了…”好心村民们的声音乱成一片。
“她突然间说好想睡觉身上也没有力气。”慕野用颤抖的声音惶恐的对村民说。
“快，赶紧去叫人！”村民之间相互分工。
“妈！妈！….”呼喊声在远处原来越近，这时父亲和叔叔疯狂的向这边冲来，“妈！妈！妈！”声音响彻着整个大山，母亲和婶婶等人也在后面飞迸而来。
嘈杂的声音围着被大伙儿抱起的奶奶沸腾了起来。
“赶紧叫救护车！”有村民喊道，“快点！快点啊！”
“妈！妈！妈！”父亲一伙人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呼唤着。
“她突然间说累了想睡觉…”慕野惊慌的对刚上前来的父亲他们说。慕野顿时感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抱她回床上，”村民们泪涕交融，“云母，坚持啊，你不会有事的。”
“奶奶”慕野返回路上一直这样呼唤着奶奶。但是奶奶的神情却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脸色霎时苍白的像一张白纸，身体完全垂在众人的手中没有任何力量所在，呼吸微弱得像流淌在门前的悄无声息的溪水。
这一天，是整个村子的遗憾，也是这座大山的伤悲。十一点钟奶奶停止了生命当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她最终还是抗争不了死亡的枷锁，奶奶还是选择了服从，或许奶奶根本就没有和死亡做过斗争，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如此安稳。这一天，没有任何人在之前察觉到死亡的气息。没到一刻，山顶风起云涌，乌云很快就完成了对太阳的所有掩埋计划，上帝丑陋的嘴脸在最后一缕光芒被吞噬的时候展露无遗。阴森的天空顿时张开血盆大口向大山倾泻着肮脏的骤雨，电闪雷鸣之中，在慕野看来这绝不是有意的送行，而是精心的谋杀。上帝就这样野蛮的从他手中夺去了他最珍贵的水晶。这一天，他第一次用灵魂触摸着死亡的气息，开始思考生命的含义。
整个村子一连好几天沉痛在了对这个伟大的女人的哀悼当中。不久，出葬的时间到了，奶奶毕竟还是要回到大山当中的，作为大山的孩子，她在很早便与大山有过约定，父亲说，奶奶年轻的时候便和他们说过死后要葬在哪里，那个地方，奶奶曾经种了一棵杨梅树在那里，在慕野十来岁的时候，奶奶曾带慕野去过那摘杨梅，但是慕野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奶奶事先为自己选好的墓地。
出葬的前后，慕野几乎把一生所有的眼泪都地滴落在了这片多情的土地上，他不懂得多少出丧的礼节，他只知道跟着大人们从里到外的跟着跪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他不知道自己里里外外跪了多少次，他只记得他的眼泪一直在拼命流，天下所有的眼泪给他他都觉得不够，他的膝盖不知不觉中已经麻木，发红，变紫……，安葬当天，天降暴雨，慕野端着奶奶的遗像从叔叔家沿路连走带跪的朝奶奶事先指定好作为坟地的那一座山前去，村民们打好的山梯在大雨之下显得异常泥泞，土黄色的泥土从山上对冲下来让送行的所有人都举步难行。
渴望活着的人没能再活着，不该安静的山村却显得更加的安静。一个星期之后，出于学业，慕野告别了大山，离开了奶奶。他心里明白，好好学习是对奶奶最真诚的回报。离开那天，他在奶奶坟前陪奶奶聊了聊天儿，并把昨晚足足叠了一整夜的千纸鹤带到了奶奶的坟旁，每个纸鹤对于慕野而言寄托的都是一份祝福和一份怀念。此时的奶奶已经拥有了一座大山，只要人生无憾，她应该算是幸福的。慕野就这样平静的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