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个梦……回到哥哥临行前,我们坐在空无一人的候车厅,这一次,是他向我靠近,在我耳边说,他会一直等着我。然后,将那薄情的唇印在我脸颊……画面很苍白,渐渐白得耀眼,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遥遥传来,好像在呼唤我……
“珞珞……”我循着声音挣扎着醒来,模糊的视线中渐渐显出了真实的物体、真实的人。
“哥……”我被眼前的人影抱在怀里,此刻夜还很深。他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带给我熟悉的感觉,让我不再彷徨和茫然。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贴在他怀中,直到麻木的腰部传来微微的痛感。
“为什么要犯傻……”眼前的人开口说话,语气带着满满的痛心。“他们有人藏了刀……再扎深一点,我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他不是我等的那个人……脑子里缠绕着许多事情,昏睡了太久的神智还混混沌沌,好像遗失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今天几号了?”最后我只问了一句话。
“珞珞……”微弱的灯光里他的表情挣扎,眼睛里满是痛苦……“今天是六月,八号。”
再次昏睡过去之前,叶明琦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同放在被子下面。我听到他温柔抚慰的声音不断飘入耳中。这一夜,他都没有再合上眼睛。
终于迎来了活着的第一道曙光。
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明琦乌青着的一对眼圈和嘴唇边新冒出来的、毛绒绒的胡茬……这副样子让我极其不适应,我闭了一下眼,又看了好久才强迫自己接受——这也是他,一个已经成年了的叶明琦。
“珞珞!”他好像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只会两眼发光的不停叫着我的名字,好像他一刻不叫,我就会在他眼前蒸发不见似的。
“你这样子好怪……”我假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把胡子刮了……”许久没怎么说话,嗓子都是干哑的,连自己都有点听不出自己声音了。
谁知他听了一点不生气,反而双眼更加发亮,激动得想把我从床上掐起来,“我的珞珞又回来了!”
这下我是真的蛮嫌弃地看着他,“什么时候我成了‘你的珞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人真是举世无双的自来熟?!”
他竟然笑得更开心了。“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举世无双’啊!”
我气结。叶明琦这家伙的脸皮功夫真是无人可挡。
“对了,”我脑中突然闪过某一瞬间的惊险时刻,“姚纤纤呢?她怎么样?”问出这句话,我还有点心有余悸。一个女孩子太漂亮竟然也成了麻烦——她,就是个悲催的例子……
“她没事,就是受了惊吓……咱们的人都出来帮忙了,后来警察也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跟我说着这些,可我还是能依稀想到,当时的情景有多混乱。
“对了,”我注视着他陷入沉思的眼睛,“今天,是几号?”
“珞珞,”他脸上写着难以掩饰的悲凉,“你昨晚问过我了……今天是,六月,九号了。”
“哦……”我低下头。脑中快速闪过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我的身体从内而外自发地抵抗,妄图用一堆杂乱的东西来填补这块骤然撕裂的空白。
“珞珞!”叶明琦双手扶在我肩上,脸上交杂着各种难过的表情:痛苦、悲伤、惋惜、懊悔……“对不起……”最后都化作了这三个字。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抬起头,“这怨不得你,我也不怪你。”
“珞珞……”他眼睛还是红红的,“你伤口那里怎么样?还疼不疼?”
“哎哟!”我故意皱着眉头,“你一提醒,我感觉好疼啊!”
“真的吗?不会是伤口开了吧?”他竟然信了我这明显的玩笑话,紧张得不得了。
“哪那么容易开!”我看着他笑,心里涌过阵阵暖流。
“那就好!对了,我买了你喜欢的‘小鸡快跑’脆骨鸡串,不过医生嘱咐了,你最好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所以,我买的还有牛肉蛋花粥,滋补又营养——你选哪样?”叶明琦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食物,我早就闻见香味了。
“你非要刺激我是吧?”我瞪着他,“给我鸡串,还有那瓶葡萄糖水!”
“珞珞!”刚吃上两口东西突然一窝蜂涌进来一群人,惊得我差点呛住。
“珞珞!”又是异口同声的呼唤。我抬起头,跟叶叔叔、杨阿姨、白叔、春姑、唐栗妈、阿景、姚纤纤……点头致意。
“可怜见的!”唐栗妈坐在我床边,“可怜的孩子……”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我连声说着没事,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琦琦这几天都在医院,想吃什么就跟他说,他要偷懒我就揍他!”叶叔叔说。
“妹子你的大仇已报——我们把伤害你那人打得跟个猪头似的,最后还得去蹲监狱!”阿景说。
“天杀的一帮兔崽子!”挺着肚子的春姑说,脸上又恢复了厉害的表情。
“孩子……”白叔欲言又止,眼中竟然也是难掩的心疼。
“谢天谢地最后脱离危险了!”杨阿姨说,“你妈妈在那边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当时就心急火燎地准备飞回来,结果她在路上意外晕倒了,你妈妈,身体一直不多好……”
“她有事没有?”我下意识地问杨阿姨,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急切。
“没事了,就是急火攻心,还一直服着药……她已经知道你现在脱离危险了,过会儿还会打电话来。”
“珞珞!都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姚纤纤一看我这副模样又要掉眼泪,我赶紧告诉她没关系,她才平静下来。
“病人需要静养。”一个医生过来提醒热情的众人,于是病房瞬间又安静下来。
我的心暖暖的,但有个地方还是很疼。我等的人,又一次带给我比这伤口更痛的打击。
“对了,”等其他人都走了,我问叶明琦:“这三天我都靠输液维持生命了,那我是怎么解决如厕问题的?”
他忍了又忍,脸憋得通红,才跟我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脑中想象出一些难堪的情景……这下我真的恨死了捅我刀子那人。
中午叶明琦没再给我买医生不准让吃的东西,他强迫我喝了一纸桶的咸肉粥。
午饭后叶明琦要回趟家拿东西。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着他留给我打发时间的闲书,越看越困,把书扔一边正打算睡觉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看也没看闭上了眼睛,“怎么这么快?我正想睡觉呢,你可安静点。”
待来人走近到我床边、我耳畔……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即使我们之间隔着理不清的时间和距离,我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我的守望——近在眼前,却总是遥不可及。
他这次什么都没有说。我还愣怔着没有起身,他就已经俯下身将我连人带被子都揽在怀中。
“珞珞,”他在我耳边轻语,“我回来了。”
灵魂颤动着……我的眼泪穿越那些伤痛的零碎记忆,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是喜欢还是讨厌自己这样脆弱、不受控制的样子?可他分明就是,那个每一次都让我失去控制的人。
“哭什么呢?”他看到自己前胸上,被我泪水染上斑斑湿痕的布料,宽慰地笑笑,又伸手轻柔地替我抚去脸上的泪花。
“我……”他对我异常的温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在他面前,我一直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而这一次也是同样。我相信他知道,发生了这一切,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低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要想太多,都过去了。”他顿了一下,“如果你想重来,机会还很多。”
我犹豫了。
“我不是放弃,既然这样,我不想走原来那条路了……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说出我的想法。
他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寒潭一般深沉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
“你多考虑一下再说。不用急于做决定。”他最后说道。
“长白山”又来看我了。这次他是一个人,另外还给我带了一个小玩意儿——总算了了(liaole)他想送我东西的心事了。
“这么精致的东西都应该做一大批出来,现在的人都追求新奇,肯定很有市场。”我摩挲着手里设计巧妙、做工精良、质地光滑的白木娃娃,心里好生喜欢。
“谢谢你白叔!”我将那半米长的木头娃娃放在枕边。到时候让琦琦给她做几件衣服穿上,哈哈。
“客气了丫头,”他脸上依旧带着长辈宠爱晚辈的那种表情,“你高兴了就好!”
“白叔呀白叔,”我感叹道,“你总对我这么好!”
“哪里,”他还不好意思了,脸上挂着诚恳的微笑——老帅哥年轻时肯定颇有魅力。
他这一笑,我也跟着傻傻笑出来。
他一愣,然后一下子把他破旧却干干净净的钱夹子掏出来,“你这一笑,真像一个人……”
“谁?”我想也没想笑嘻嘻地问道。
他从老钱夹里小心翼翼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递给我。“我的亡妻。”
照片上的女子是怎样的青春美好我没有多想,我一眼看到那张脸、那双眼睛、弯起的嘴角和微微露出头的虎牙,我的心如遭雷击。
许久之后,我想到如今已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羸弱的身体再也不复当年,所有的一切,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我呆愣地望着窗外逐渐阴暗下来的天,雨声响起,心里凌乱如麻……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可是我更为他们悲伤。这一场残酷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