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渐渐西斜,风微微小了一些,建丰小镇依旧处在河西走廊一带,虽然没有收到西域的侵袭,却逃不过饥荒,小镇上的人听说城里的粮仓储备官接到京师玉诏放粮,是以都蜂拥进城领粮,此时,镇上人烟更是稀少。
武林中出来闯荡的人,都知道走跳江湖有两三样东西最为重要。第一,便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跳江湖,凡是都得格外上心,一个不注意,人头落地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黄河三头蛟便是不会说话,亦不会做事,才白白送了性命。
走江湖第二重要的就是面子,武林中最忌讳的便是有一朝在人前丢了面子,走到哪里都受人白眼,说话做事都低人一等,所以武林人士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折了脸面,我这人头也不要了”。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实力。放佛此时此刻建丰客栈的场景:剑客骆鸣风坐在店内大口的喝酒,三坛行客烧只剩半坛子,而门口有五个人席地而坐,正是河西刺史府上的客卿,他们自来到此地便因骆鸣风一句话而不敢进店门,黄河三头蛟死了两个,逃了一个,那道门槛成了生死的界限,五个人自然知道骆鸣风的厉害,都不敢以身犯险。
实力差距太大,有些人不得不放下面子。
客栈里面,骆鸣风喝完最后一口酒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拔起倒插的剑,向掌柜喊道:“掌柜的,结账”眼角却瞟了一眼自从进门后就一直面墙而坐的白衣男子。
掌柜早已不敢吱声:“只说客官走...走好,酒水自当小的奉送”看样子他是巴不得这几个人早早离开自己的小店。
骆鸣风也不多话,摸出一锭纹银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起长布包就走。
“骆大侠不妨过来同饮一杯如何,在下这里尚有酒水”声音不大,却让人难以忽视,说话的人正是那面墙而坐的白衣人。
听到白衣人说话,门口五个人呼的全部站起来,都各自拿起自己的兵器对着骆鸣风,任谁也看得出来,白衣男子和这五个人是一伙的。
骆鸣风却是头也不回,向门口走去,口中说道:“白羽先生的好意骆某心领,这一碗酒先寄下吧”
骆鸣风刚踏出一步,眼前白影一闪,一个人站定在面前,面容干净,头戴方巾,正是那白衣男子,现在他浑身上下少了刚刚那喝酒的儒雅气质,多了一份压人的气势。
骆鸣风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动作,身形一晃,左脚跨出一步,身体却向右飞快的掠去,瞬间就移到白衣男子后面,然而,不等他站定,身后的人却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
骆鸣风门头微皱起,口中说道:“千羽楼的轻功果然是天下无双,不知道来人是千羽楼哪一位”
白衣男子一拱手:“在下不才,正是千羽楼白羽”
武林中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千羽楼,正如没有人不知道名剑门和云山鹿苑,也不会有人不知道千羽楼的轻功天下无双。
有一身好的轻功不可怕,可怕的是千羽楼的绝技除了轻功还有号称天下第二的惊雷剑法,当面对一身法如鬼魅的人,还有天下第二的剑法时候,除了骆鸣风之外,在场没有人还能镇定自若。
“原来是千羽的三楼主,你莫非想要留住我吗?”骆鸣风狠狠到,他说话的声音高昂有力,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都隆隆作响。
白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脸上却笑道:“骆大侠说笑了,我千羽楼和名剑门一向交好,若骆大侠定要走,在下也不敢多加阻拦,只望骆大侠能将玉诏留下”
“哼,白羽,我不知道千羽楼什么时候也成了朝廷的走狗,但是你最好弄清楚你在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要不是看在你是前辈的份上,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听了这话,任谁面子上也挂不住,白羽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小小的客栈,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门口的五个人都是紧紧握住了兵器,白羽眼角向门边瞟了瞟,心里暗自权衡一番之后,脸上却任然赔笑说:
“在下也是身不得以,还望骆大侠交出玉诏”
骆鸣风称他为前辈,他却一口一个在下的自称,想来白羽即便身怀天下第一次的轻功绝技和天下第二的惊雷剑法,也对骆鸣风手中的剑十分忌惮。
骆鸣风眼中寒光一闪,握剑的右手紧了紧,而白羽却在骆鸣风眼色一变的瞬间向后飘去,直落到门口二丈之外,门口的五个人的兵器瞬间握紧指向骆鸣风。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从店外传来,一声一稳,门外尚有风沙作响,那脚步声却直化作一条声线传进众人耳朵里。不知怎么的,一众人均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心烦意乱,想喊叫却绝得声音卡在喉咙里。
“杀气”这是每个人心里闪过的念头,店外的五个人向着路上看去,见到小镇外远远走来一个人,相距甚远,然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前方三十多长处,来人一身黑衣裹住全身,头戴黑色斗篷,手上提着一个人头,无人大惊,快速的让开门口的路,一眨眼,黑衣人便踏进店里。
骆鸣风眉头紧皱,知道麻烦来了。
黑衣人进了店门站到白羽身边,将手中的人头扔在地上。
白羽对着来人一拱手。口中尊敬的叫道:“剑君先生,白某向骆大侠讨要了刺史要的东西,奈何他不肯给,不知剑君意下如何?”
白羽这一开口,骆鸣风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武林**中,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血榜,这个组织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合称:血榜三剑君。据传三人从未谋面,每当老一代剑君退隐前,都会培养出一名继承人。天下没有血榜杀不了的人,只有你付不起的价钱。
被称为剑君的黑衣人望向骆鸣风左手的布包,冷冷开口到:“并非有人买骆大侠的人头,只是欠别人一个情,向骆大侠要一样东西”
他这一开,沉稳有力,气魄慑人,门外站着的五个人俱都是“噗”的一声,口中吐出血来。原来剑君这一开口,便在声音中灌注沉厚内力,功力低微的人自然是低受不住。
白羽向骆鸣风说道:“黄河三头蛟出言侮辱骆大侠,现在我们已经将他三人格杀,还望骆大侠归还手中东西,白某也好有个交待”
对于剑君那饱含内里的几句话,骆鸣风身形一晃便稳住,此刻他面色寒似铁,双眼冷如霜,冷冷开口道:“我拿着这东西尚能救得三州百姓,岂能白白的给了鲁定文那狗官拿去了,今天在这里,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
骆鸣风话语刚落,一人大喝一声想他扑来,正是白羽,刚刚他对骆鸣风低三下四软语相求,受了骆鸣风的侮辱,奈何自知不是对方对手,只得忍气拖住对方,现在己方来了强援,骆鸣风又不肯妥协,便抢占先机率先出手。
只见白羽右脚一跨,左脚尖一点地面,便掠到骆鸣风身前,右手同时也从腰间抽出一条软件直取骆鸣风面门,细长的哦软剑在白羽手中毫无半分软态,在空中划过空气咻咻作响,剑刃剑芒闪动,一看便知凝聚了真气。
而骆鸣风早料到此状,只见他左脚后退一步,执剑的右手快速抬起,不退不避,剑手中的剑搭在白羽刺来的软剑,内劲一发就挑开剑势,然后又再次发劲,手腕一转,便将手中的剑连剑鞘一并绕着软剑转了数圈,才侧身避开这一剑。白羽非黄河三头蛟那等三流货色,只一击不中又鬼魅般的拉开距离,跳到侧边窗口处,同剑君一起拦住骆鸣风的逃路。
“好,好,好,不愧是年轻一辈六大名剑中排名第一的裂空剑”
这一句赞叹正是从未出手的黑衣剑君口中发出的,白羽也接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白某自知不是骆大侠对手,若是加上剑君,不知骆大侠有多少胜算,不如留下玉诏,我千羽楼也不想开罪名剑门”
“废话少说,若想要骆某的人头尽管来取,玉诏绝不可能落在奸人手中”骆鸣风一声怒吼,运起内力,顿时全声真气流转,衣裳皆鼓起,一头散发在空中张狂的拂动
只见他反手将长布包背上,左手执剑,右手划向剑柄,身形变换,欺身向前方二丈处的黑衣剑君掠去,“铮”一身轻响,寒光一闪,那没人看清的剑瞬间出鞘,三指宽的剑圣,寒光闪动,直指黑衣剑君
骆鸣风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面对在场几人,深知威胁最大的是刚刚进门满身杀气的黑衣剑君,白羽虽然不弱,但他刚刚已经出手,一下便探出虚实,现下发难逼黑衣剑君出手,心念一闪,手上的力道更添几分,人如离弦箭,剑似九天虹,两丈的距离一晃就到。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剑君怒喝一声,背上暗红长剑已经出手,横档住刺来的剑,身体同时下沉,左脚直向骆鸣风下盘踢出,两剑相交,铛铛作响,内劲冲撞,火花迸出,剑气脱剑而出,两人侧身避过,骆鸣风腾空后退避开了黑衣剑君的一脚,看了看墙上两道剑痕,暗自惊心,若是自己独自对上此人尚有不少胜算,偏偏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白羽,自己不得不分心留意。
血榜,是武林中人人敬畏的杀手组织,血榜剑君精于刺杀,所以攻势一起就是惊天破石。
骆鸣风身体刚落地,黑衣剑君的剑已经攻到面前,骆鸣风不惊不急,上身后仰,手中的剑却是向上挥去,正对剑君握剑的手,剑君若将剑顺势劈下,即便能伤到骆鸣风,自己也势必废掉一条手臂,剑君似是不想硬拼,手腕一转,换了剑势,就这一瞬间,骆鸣风的剑却疾挥到剑君手边,剑意生风,破碎虚空,势要斩断剑君手臂....
骆鸣风一招既出,反客为主,血榜三剑君却也闻名天下,只见黑影一闪,剑君便冲天而起,半空中打个半旋,又挥剑而下,直刺骆鸣风,另一边白羽的软剑也从后门直刺而来,咻咻直响,骆鸣风气劲内敛,身形变换避开软剑,也是冲天而起,直接迎上黑衣剑君。
打斗中的三人你来我往,身法高明,身形一闪就变,骆鸣风每一剑都精妙无比,有时大开大合,气势恢弘,细微处又绝得玲珑剔透,暗藏杀机。剑君杀气冲天,攻势一招接着一招,直如涛涛江水打浪,而白羽剑法随比二人稍微逊色,却是身法诡异,形如鬼魅,时不时的从奇处刺出一剑,牵制住骆鸣风。
这等场景,场外人自然看不明白,门口的五个人都进了店,各自守住骆鸣风逃路,这样的战斗无人自然是插不进手,只能贴墙而立,小心的避开纵横交错的剑气,客栈的掌柜却是从白羽一出手就躲在柜台后面....
场中三人,骆鸣风先前在二人凌厉攻势下渐处下风,几个交锋之后,黑衣剑君的招式已经变得稍稍缓慢,杀意慢慢褪去,毕竟作为一个杀手,讲究一击必中,如此猛烈的攻势,长时间下了必会力不从心。
黑衣剑君自然之道这点,心中已萌出退意,本来这次来便是欠人一个情,尽力而为即可,而一旁的白羽的剑势已经颓败,刺客反而是以一敌二的骆鸣风占了上风。
“哈”一声怒吼,骆鸣风跳出战圈,面对二人,双眼精光暴涨,全身真气运到剑上,凌空跃起,对着二人一剑劈出,裂空剑,一剑裂空。
二人急忙以剑抵挡,剑气落下,二人都是退了几步,周边早已破碎的桌椅更是被激荡而起,碎片在整个小客栈内到处飞散,小小的客栈放佛也震动了一下,只见房梁上有灰尘沙沙的落下,灰尘散去,剑君手中暗红长剑嗡嗡作响,头上的斗篷四散飞开,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三十多岁的年纪,‘噗’一声一口朱红血水吐出,脸色更显苍白。
剑君苦笑般扯了扯嘴角,说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白羽,你回去禀报刺史,我欠的东西来日自当补上。告辞”说罢便夺门而出,径自去了。
推到墙边的白羽脸色潮红,右手衣裳被血水染红一片,手腕有血泊泊流下,也不知道伤在哪里。
骆鸣风也是脸色苍白,像是刚刚那一剑耗费了全身精力,开口声音却依旧高昂:“现在不知道还有谁想要我手中的东西?”眼睛却是望向一直未动手只在旁边掠阵的五人。
五人讪讪开口:“我等向来听说骆大侠的威名,对骆大侠也是心里极为敬重,此番和骆大侠为难也是身不由己,这就离去,保证再也不来了”
五人说完便一溜烟跑了,骆鸣风也不追赶,白羽只得皱眉叫苦。
终于,骆鸣风转头看向受伤的白羽,白羽严重瞬间闪过恐惧的神色,急忙说道:“骆大侠,我也破不得已奉命行事,还往骆大侠绕过在下一命”白羽这一天之内对同一个人的自称一会在下,一会白某,看来江湖武林中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
骆鸣风剑指白羽,白羽大惊失措,却听骆鸣风淡淡道:“暂留你一命,回去告诉鲁文定,若是再为政不仁,我骆鸣风自当去刺史府取他人头”
闻此言白羽如获大赦,左手捂着右臂出客栈,看见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客栈赶来,车前坐着一男子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说笑,白羽来不及多想,逃也似的朝沙洲方向去了。
看见最后敌人白羽退走,骆鸣风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阵乏力感袭来,再也撑不住,瘫坐到地上,伸手往后背一摸,包还在,只是手上一片血迹。
早在江南时候就听过血榜杀手和惊雷剑法,尽管白羽剑法不精,和血榜杀手一起却让自己受了重伤,好在自己把师门的裂空决练到第七重,配合剑招发出惊天一剑逼走二人,现在敌人退去,自己战意全消,已无再战之力。
“啪啪啪”几声拍掌的声音传来,骆鸣风转过头,只见一只躲在柜台后的掌柜正在拍掌,右手衣袖面上一拂,掌柜面容竟然一变,头上布帽脱去,一头乌黑长发飘出,原本面容焦黄的男子竟然变成一个容貌清秀绝美的女子,杏眼微睁含情,口鼻玲珑面容似雪,尽管身穿褴褛布衣,却难掩眉目间的风韵,掌柜声音也是一变,没了先前的粗神粗气,化作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说道:“好一个骆鸣风,好一个裂空剑”
骆鸣风眉头紧皱,没有说话,右手却是按上剑柄,却听到门外一个小孩子略带稚气的声音传来:“掌柜的,来生意喽”
门口随声跳进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手中抱着一个盒子,随后跟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