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如仙乐的琵琶弹完之后,竟然有人说死这样一个话题,很是倒人胃口!那优美的意境瞬间便被破坏殆尽。这人难道不知风雅吗?
众人从窗望去,只见清明皓月之下,一叶扁舟之上,一男子独立舟头。
他身材不高,比之白苍术要矮上半个头。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相只能说是中等平庸。他眼睛不大,可是两道眉却是又浓又密。
鼻梁不高,两嘴紧合成线,头发则完全散开,披在后面,就像一蓬枯燥凌乱的稻草。
穿的也只是粗布麻衣,脚踏一双草鞋。
若论容貌,这人丢在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关注。哪个女孩子会为他犯痴?只是其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他站在那脊背如松般笔直,小舟随风轻摇,他却一点不晃。
一种无形的气质从他体内发出,你说不出那是什么,却真实地存在着。似乎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孤舟之上,卓然而立,这种风度气势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那人望着三楼窗边的木家姐妹哈哈一笑,洒然道:“小生并非有意破坏姑娘的神意,只是人之将死,还能听到此种仙乐,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接着爆喝一声“你们都出来吧,追了我这么久不累吗?”
说话间,十余条船只便把他的小舟团团合围,只是一瞬间便多出这么多的船,没人看清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速度之快就像是江上传说的幽灵鬼船。
本来还冷清的江面霎时间便热闹起来。众船合围之后便迅速点起火把,一时间火光辉映,将这片区域照的如白昼一般。
每条船上都有五个人,只一看便知是好手。只有一条船上却只有一个人,那人似是喝醉了一般斜斜的倚船舷而坐,竟然还在喝酒。
他的手颤抖着将酒杯拿起,这江上虽然风浪不大,但却也将船吹的摇摇晃晃,奇怪的是那人手中的酒却一滴也没洒出来,一滴也没有。他的手不是很抖吗?
这么多人只为了捉一个人,其意不言而喻,别让他小子跑了。
之前白脸男子向那老者说的就是这件事,傍晚时分有十余条船便缓缓的跟在白家大船后面,那老者还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所以便叫白脸男查这件事。
云南白家,眼里岂能容下沙子?
白苍术看着那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青年面对这么多敌人,竟是半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心中暗暗赞叹。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境,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还能有这份胆色、这份傲气,确实难得!
你明知下一刻会死,你还会不会这样的淡然自若?
木氏姐妹看到这种情况也为那青年担心,无他,同情弱者本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女人!一楼的老者看着白脸男问道:“那十几条船是哪个帮派的?”白脸男低着头道:“我没查出,请师父责罚!”
在这个老人面前白脸男就像个孩子似的,谁能想到他就是名动武林让人闻风丧胆的白无常?没能完成老者交代的任务,真比杀了他还难受!那种耻辱让他气都不敢喘。
他的骄傲、他的自负老者都懂,所以他淡淡的道:“小心就好。”
老者的目光看了看被围的青年,又看看了醉酒的男子。目光中透出一抹不为人知的神彩,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往事!那些让人热血沸腾无法忘怀的往事!
那醉酒的男子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这下似乎醉得更厉害了,居然趴在了船舷上,好像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来捉人的吗?而他的那些手下却没有一个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遇到这样一个领袖,你除了爆一句脏话还有什么可说?
他趴着不动,那青年便不动。青年不动,那些围着的人便也不动。
于是便出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这几十人就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一动都没动!
一时间四下无声,江面又恢复了静默,比之刚才还要安静!
这瞬间的沉默此时却显得很是诡异。
白家大船在先,十几条小船在后。在这湘江之上缓缓的飘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渔。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还是那个样子。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还是不动,看来他们是准备站到天亮了!
而那个青年就那么闭着眼,悠闲地站着,就像是脚上生根了一样。就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下他居然还闭上了眼睛。而那个醉酒的男子就那么趴着,就像是趴在自家柔软的大床上一样,看都不看那青年一眼。难道他不怕那青年逃走吗?
这两个人也真有意思,来捉人的喝醉了不动手,而被抓的则像睡着了一样不逃跑。
这些人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傻了,再也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家还是不动。只是白苍术看向那青年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带着一丝好奇和欣赏。
如果是你,被几十个人围着,你明知他们要杀你,明知自己逃不掉,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动手。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抖?
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的来江上吹风的吗?他们不是!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比死更可怕?那就是等死!你明知会死,却不知什么时候会死,那种等待的寂寞和煎熬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那青年没有抖,他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似乎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舒舒服服的在睡觉。
“怕是被吓傻了”白无常轻轻说道,他说完就满足的喝了一杯酒。这酒不是好酒,起码在他眼里不是好酒,他喜欢喝烈酒,越烈越好。这酒喝下去清淡无味,还不如喝茶。可是他却露出满足的神情,只因为他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非常好玩!
那老者微微点头,将酒壶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他通常是不会这么喝酒的,他喜欢慢慢品尝,将所有的味道都尝尽才喝下去。
可是今天他却喝的很快,他上一次这样喝酒还是在十几年之前,那一天他杀了“北鬼”崔青,然后便痛饮一大坛!今天他又没杀人,为何这样?是不是他也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可是这样一个场景有什么好玩的?大家都不动,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
就像一台大戏,敲锣打鼓的开场了,可是戏子却站在那什么也不唱,这不是吊人胃口嘛!哪里好玩了?简直就是枯燥!
木青黛看到这诡异的场景不禁问道:“姐姐,他们难道是傻了吗?”她的声音虽不大,可是在这安静的场面下却被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里的人尽是武功高强之辈,就算是几十丈外的苍蝇在飞,他们也能听得到,更别说木青黛的“悄悄话”了。
要说武功最低的也就那被围青年和她们姐妹了。
木紫苏也茫然地看着窗外的众人,顺口答道:“或许是吧,他们或许都突然间生病了也说不定呢!”
木青黛有些害怕的道:“不会吧?这是什么病啊?这么可怕?快去找大夫给他们看看吧!”
木紫苏也有些紧张的道:“我只是猜的,当不得真,不过这江上哪有什么大夫啊!还是让他们快回衡阳城吧!”
“哈哈!”这安静的气氛瞬间被一声大笑所打破,那笑声似是憋了有一会了,到此时才放开怀。那人似乎也发现现在绝不是笑的时候,所以只笑了一声便生生的憋了回去。
憋笑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无论对谁来讲都不容易。所以那人苍白如雪的脸上竟然有了丝绝对罕见的红晕。
那人赫然就是白无常。
他听到木家姐妹的对话实在是觉得又好玩又好笑,只觉得这两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从没遇见这样天真的小女孩,心里着实欢喜得紧。所以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老者看着这个外表不“成熟”,内心也不“成熟”的徒弟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想笑的,只因为这两个小姑娘的话实在是逗人。
只不过他忍住了,所以他是师父,白无常只能是徒弟。
岂非所有的师父都比徒弟厉害一点?
笑声是能传染的,笑声也是最有感染力的。所以就连抓人的那些帮众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怪异的表情,那是想笑却不能笑的表情。
他们不能笑,也不敢笑。
有时候笑出来也会死人的,他们都知道。
所以他们只能憋着,所以在憋笑这一点上他们可以做白无常的师父了。
或许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趴在船舷上的醉酒男子似乎是被这笑声吵醒了,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孤舟上的青年,迷糊的问道:“你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