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几度春秋变换,转眼间已经在天清寺度过了七年光阴,宗训也已由孩童长成了十五岁的翩翩少年。
这七年间生活安静,安若槐公公因为一直听寺中师傅讲经,竟然对佛经赶了兴趣,后来干脆求净空师傅给他剃度出了家,法号了空。三年前,了空师傅因为悟得了法华经的真谛,大小三声便圆寂了。
郭山和棠欣两个人竟然真的如他们所说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到后来竟然拜了异姓兄妹,我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
也许是见我们一直在天清寺安分守己,寺外的守军也逐渐减少,我们活动的范围也不再局限于一个天清寺。这也让我惊喜地发现在离寺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处很大的湖泊,湖水清澈,湖边景色宜人,对岸是一片芦苇,每到入秋,漫天芦花纷飞,总让我流连忘返。
“宗训哥,加油!”双儿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湖上面是宗训和冯熠两个人正在比试,看谁的竹筏可以最先到达对岸。
十七岁的冯熠身高早已超过一米八,比宗训都高了一大截。只是长相还是像极了水灵儿,俊美无比,惹得双儿都经常叫他姐姐。虽说长的有些女性化,这冯熠做起事来可是十足的男子气概,雷厉风行,现在已经可以在茶庄独当一面,因此冯升也放心将京城附近的大小十几家茶庄都交由他管。当然,宗训也算是他的智囊团,专门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
十二岁的冯双儿虽然也长高了不少,还是不改小时活泼可爱的模样,经常被水灵儿骂说她不像女孩子,一点也不文静娴淑。我却不以为然,认为保持天性率真最是难得,因此她特别喜欢到我这里来。
“都是你这个婶婶把她给宠坏了,你看她在湖边大喊大叫,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我正与水灵儿坐在湖边树荫下聊天,她听到双儿的加油声又不禁皱起眉头。
“你看她无忧无虑,多么开心。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你就别强求去改变她了。”我看着双儿叹道。
“她要是一直这样,将来长大了嫁不出去,你这个婶婶可要负责啊!”水灵儿笑着说道。
“负责?看她和宗训从小就这么亲近,大不了让他嫁给宗训好了,我可是巴不得她能在我身边。”我说的是真心话,也许是自己一直思虑过多,很少有像双儿这样开怀的无拘无束的笑过,所以特别羡慕她,就算是自己无法做到,能够眼睛看到也是一种幸福。
“只怕是我们双儿没这个福气,宗训这孩子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啊!”水灵儿看着湖中越行越远的两个竹筏说道。
他说得不错,这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宗训确实变的沉稳许多,很多事都不表现在脸上,话也少了,而那眼神更是像极了他的父亲,仿佛可以看透人心。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他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也许是我多想了,可能每个男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这样的变化。
“娘,婶婶,大哥和宗训哥的竹筏进入对岸芦苇丛中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不会遇到什么事吧?”双儿急急的跑过来,跟我和水灵儿说道。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两个人的竹筏早已不在湖面上,看来是真得如双儿所说进了对岸的芦苇丛里:“双儿不用着急,他们两人都已不是小孩儿,不会有事的。”
“可是已经过了半天了。”双儿还是不放心。
三个人都注视着湖面,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他们的身影。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芦苇边上出现了两只竹筏,光看身形就知道是冯熠和宗训。待他们回到岸上,双儿第一个跑上去:“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冯熠没说什么,倒是宗训,他径直来到我的面前:“娘亲,我们在芦苇丛后面,发现一处府第,有人在庭院中抚琴,那琴声简直可以跟您的相比!”
“这孩子,娘亲的琴技本就一般,有人弹得比我好也并不奇怪啊!”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也有些好奇,原来湖的另一边还别有一片洞天,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也同我一样喜欢抚琴?
“可是最奇怪的是他也会弹您的那首笑傲江湖之曲,您说会不会是您以前认识的人?”我终于知道宗训的好奇心从何而来了,笑傲江湖之曲,他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人会奏,今天偶然间听到其他人的琴声,自然会上心留意。
“也许是以前不知哪次弹奏,有人听到把它传到民间了吧。我们在湖边逗留太久,是时候回去了。”以前在宫中时,我却也偶尔弹过此曲,也许是哪个通音律的宫女记住了,出宫后将之流传,因此我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夏日的白昼总是那样长,用过晚餐,太阳还高高的挂在西边天空,抚完一曲高山流水,寺中僧人都开始晚课,而宗训则不忘与郭山讨教剑法,虽然现在他已是青出于蓝,而且平日里还会与冯熠一起创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招数,但是对郭山还是非常尊重,经常虚心的听取他的意见。
我在房中看了一会儿书,总觉得有些烦热气闷,想到这个时刻到湖边走走应该会比较凉爽,于是便叫上棠欣与我一起出了天清寺。
凉风习习,湖波荡漾,稻麦飘香,这里真的是适合夏日傍晚散步的地方。
一路沿着湖边,缓缓的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湖的另一边。
“夫人,我们出来很远了,这就返回吧。”身边的棠欣也发现了这一点,提醒我道。
“是啊,没留意走出了这么远,我们这就往回走。”我刚要转身,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曲调——笑傲江湖之曲,看来宗训说得不假,这里附近确实是住了位琴技颇佳的人。可是为什么那琴声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曾经听过百遍千遍,而明明我自己总共也只弹过五六次?
我有些神情恍惚,不知不觉寻着琴声而去,眼前的确有一处院落,然而声音却是发自芦苇丛处。
我看清楚了,弹琴的人并不是我所认为的美丽佳人,而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男子一曲奏完,站起身高声的吟诵。李煜,真的是你?
“萱萱,我是不是又在做梦了?”他踉踉跄跄的向我这边走来,没有走出几步竟然一头栽倒在地。
“李煜,你怎么了?”我着急的上前去扶他。
“不用担心,他只是喝醉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先仔细检视李煜,果然是一身酒气,已经昏睡过去。
“洛姐姐?”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转身,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皮肤白皙,淡扫蛾眉,一双美目顾盼生姿,比之棠欣更多了几分风情韵致。然而我却并不认识。
“你是?”
“洛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周薇啊!”
周薇,小周后,那个多年前还学着我打扮的十岁的小姑娘?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他们最终是会走到一起的,然而今日在此处相见,难道是南唐已经被灭?
“周家妹妹,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今天天色已晚,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天清寺,平常也多会在这湖边散步,你先扶他回去休息,我们改日再详谈,可好?”我见夜幕降临,再不会去,宗训和郭山必然会忧心着急,既然知道了住在这里的是他们,往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周薇看看躺在地上的李煜,也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叹一声:“好吧,洛姐姐先回去,他要是清醒了知道你就在附近,还不知有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