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叔,我要被子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一夜,雨势不大不小,却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客栈里人满为患,说笑、牢骚、喝酒划拳之人比比皆是,多数人还是在耐心等待雨停,毕竟这是个靠天吃饭的年代,大家都懂得春雨的可贵。
“你难受得受不了了就吱声,我把你给打晕了。”莲城眯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说。
我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却仍是感觉冷,蜷着的身子侧躺,早已麻木,硬邦邦的说道:“热水袋给我换一换,再添一个火盆。”
莲城慢腾腾的踱到床前,直接伸手到被窝里掏水袋,碰到我的手一个瑟缩,道:“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法,怎么比死人还要冷?”
我艰难的抬眼瞪了过去,打着寒颤道:“你才是死人,你全家都是死人。”
莲城得意洋洋道:“我家就我一个,最多带上一个你,嘿嘿!”
虽然嘴上不留口德,却抓了我的手把自己的内力输到了我体内,我睁眼看着他穿着单衣可额前渐起了汗珠,开口说道:“别浪费力气了,我又不是受伤,是阴阳失调,过了这几日就行了。”
莲城撤了内力,坐在床头一脸抑郁的看着我,问道:“你收集了那么多天材地宝,炼成的丹药为什么不吃?”
这厮绝对是故意在气我,不对症能乱吃吗?我没好气道:“你我气脉相连相逆,你弱则我强,我弱则你强,我现在如此不是正称了你的心意?”
莲城粗喘了两口气,骤然起身,冷笑道:“你爱死不死,爷还真巴不得……”
“别忘了,我死了你可得跟着一起投胎,”我有气无力的打断他,有些落井下石,道:“哦,抱歉我忘了,你只能跟着,不能投胎!”
“你……”莲城眦目欲裂,指着我的手上青筋直跳,可最终他狠狠握拳一甩,拽了一边的衣服就大步离去。
身体僵硬,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变得不好使,在心里叹了口气。
闭上眼就听到门被哗啦一声拉开,然后是张良惊诧的声音响起:“莲城公子这是要出去?”
“相看生厌,不若眼不见为净,先生请自便!”话落后就是离去的脚步声,随后是张良平缓的声音:“张良冒昧打扰,慕容公子见谅。”
“无妨,先生请进。”也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我皱了眉,觉得还是应该起身相迎,便艰难得抬起没知觉的双臂撑起了身体,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张良关了门,快步上前扶住我的右臂,关切道:“公子有病在身,不必多礼,若是因为在下而扰到公子养病,张良难辞其咎。”说着就如长辈爱护小辈般诱哄道:“快快躺下,我可是带了好吃的来。”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张良自称我,不是在下或是自己的名字,再加上现在他亲昵的动作,虽然他做的很自然,可我心底不知何因总觉得不妥当。
“劳先生费神,云起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我按回床上,又给我拉了拉被子,我觉得自己七老八十时的遇境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像是变魔术般,张良端来一小碗颜色还算周正的汤水,搅了搅递给我说:“趁热喝,今日店中刚好来了位医士,给了这么一个应对寒症的食疗方子,快试试看!”
我这人最大的能耐是对自己的身体有绝对的控制力,现在我克制着不让自己打颤,缓缓地接过张良手中的碗,最多也就是面色不大好,轻声道谢。
送碗汤你就不能让你的徒弟来吗?这样热情就算里面放了泄药我不是也得当面喝下去?缓冲一下都不行。
我右手端着碗,看了看汤勺,此时我没有足够的毅力控制好左手使用它,也顾不得汤水温度,直接端到唇边就饮。
“感觉如何?”张良接过我手中的空碗问道,触到我的手指,皱眉又问:“手怎么会这么凉?”
我把手缩在了衣袖里,道:“好多了,我自小身体就畏寒,先生不必担心。”那汤里竟然放了红枣丝,味道竟还不错。
“如此。”张良并未多问,起身把碗放在一侧的桌案上,回首时目光落在了案上几支练字用的竹简上,问道:“这是公子所书?”
“日前闲暇自娱所做,让先生见笑了。”我看过去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张良伸手拿起了其中一支,念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想了想似在问我又似自言自语:“应该还有后半句话未书……”
因为下雨我才应景写了这两句诗,没想到就被他看到了,可我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打算忽略他这句话。
可能是这药膳里有安神的药,从某方面来说,确实减少了我的痛苦。
在听到张良告辞时,我已经迷糊了神志,我想是这两日被折腾得狠了,那汤水应该没什么问题,而最后的神志中我想到的是莲城这熊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半夜的,可别让野狐狸给勾搭走了……
应该在我睡去没多久,隐约中听到外面四起的哄闹声,我的神智还有知觉,可是却身体像被冰封一样,完全不能动弹,出声都成问题,我很郁结,只能静静的等待,积蓄力量一击冲破阻碍。
唉,好歹我还有听觉!
没多久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房门被推开,有人大步而入,匆匆给我裹了披风套上鞋子双臂一甩扛在肩上就走。
也不知这是谁,虽然动作利索称不上粗鲁,可也不能把我一个大活人当麻袋扛啊!不会遇上绑架吧?嘿,我的被子,我冷啊亲,打劫也得有责任心啊!
下楼梯时我被颠得胃里翻涌,一个急转我的头皮已经挨到墙时,被一只手强行分离,我松了口气,撞在手上和撞在墙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好吧!
“怎么这么鲁莽!”是张良的声音,谢天谢地!
“慕容公子有病在身,更当好生对待才是。”我被转移到一个人的怀抱里,舒服许多也温暖许多。
“先生,这慕容公子得是多少年的伤寒堆积,才能冷的跟冰块一样……”我记住了,这是韩如意的声音。
这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先生,你这样抱着他冻伤了可如何是好……”
“我们马上跟刘斐汇合,这会儿官兵想必已经发现人被放跑了,很快就会大规模抓捕,咱们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只会拖累莲城公子和陈涉。”
怎么事情好像很紧急?怎么就扯上官兵了?
张良的脚步很快,却很平稳,可是这抱法,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你说你公主抱我也不能反对的好吧,怎么就非得跟抱你家孩子一样的抱法呢?就算我年龄小可好歹我现在的身高比莲城韩如意还有刘成汝都要高的好吧?大叔你别卖老啊!
终于汇合了刘成汝,张良把我交给韩如意先翻身上了马。
雨虽小可仍在下,一离开张良的怀抱竟意外的冷!韩如意隔着厚厚的衣服揽着我也打了个哆嗦。
在我被拉上张良的身后坐上马背时,积攒了一路的力量终于爆发,虽然睁不开眼却轻微出声:大叔,我要被子。
我只听到了雨声和抽气声,然后张良松了把我绑在他身后的带子,他扭转了身子一手穿过我的腋下,用力一提我的身子在半空一个旋转就侧身坐在了他身前。
“先生,这样……不妥吧……”韩如意先出了声。
意外的是刘成汝也开了口:“先生你不能这样抱着慕容……公子!”他的语气比起韩如意来倒肯定,“不如……不如……”
张良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宽大的披风把二人一裹,打断了刘成汝的话,“走吧!子广注意留下暗语让子胜跟上来。”话未落就打马先行。
而我在张良的披风内,立刻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气,正确的说是阳气,我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体内阴阳失调而至,男属阳女属阴,天生互补,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下。
我之所以能维持一副偏向少年的脸孔和身段,是因为我强行打破了身上平衡的阴阳关系,让阳气居于阴气之上,这也算是逆天而行了,结果就是每个月都会有几天阴气压制不住而反噬自身,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如此,也只有现世玩转阴阳的阴阳家有可能识破我的身份,其他人,就算是谋圣也不行。不过,一人例外,那就是刘成汝,他那双眼睛太特别,天下间怕是难寻其二,上一世我虽见到了一双类似的,可到底不同。
造物主伟大却也恶劣,他创造了一个庞大的游戏系统却特意留下bug,凌虚之眼就是他留在世间辗转了千百年的漏洞,能看穿一切假象和人心。
上一世的无厌大人就有一双凌虚之眼,可他的眼睛是后天夺了造化得来,而不是若刘成汝一般天生天养。
这世上,还有比看穿人心来得更难的事吗?若能看穿人心,怕是稍有野心之人都会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前提是,你的心理素质过硬!
刘成汝就不行,他的出生、机遇和生长环境没能锤炼他的身心,伟人的心智觉悟还有野心他没能领会一样,注定了他中庸的命格。而这双眼睛只能成为他平凡人生的累赘,他软弱的善良也会让他早晚丧命于此眼之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生来就带有原罪,好在有上天的怜悯,让他遇到我之前没有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