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生命本就如草芥
去年开春,我和莲城乔装了身份,出了咸阳城。
时至秦始皇三十一年,公元前216年,蒙恬在西北征战匈奴,大捷。屠雎在东南讨伐百越,失败告终,后任嚣和赵佗再征百越,将其划为大秦版图。
不论在哪个时代,我们都要于时俱进。
于是我制定的二人行军路线是先北上再东进,最后向西入西域,到那时匈奴也被扫荡的差不多了,行路安全放心。
而一路有莲城相伴,虽无天灾,却多人祸!
忆往昔,正当我们二人北上没多久,莲城就惹上了蒙恬的铁甲兵,让我们路线图直接倾斜成东北方向。
再说那时的大小兴安岭及长白山一带还是古老原始的荒山野岭,计划中我们是来这里采药的,现实是莲城初到贵宝地就拉了仇恨。
后来,在森林外围盘踞的胡人部落重重包围,我们两人在深山老林的雪窝子里过了第一个自由年!
来年又是开春,我们只能南下,好在西北战事已定,始皇帝也不会让蒙恬常驻,我们西行有望。
南下至广阳郡,春暖花开时。莲城没主动惹事,可是祸事自动黏上了他。
这就要说到广阳郡的郡守李由,年纪青青一表人才,就一古代高富帅,不幸丧妇成了罹夫,乐坏了一票大姑娘小媳妇。
在这旧社会若是妻子早丧,重情义的丈夫也就服丧百日。显然,李由是很忙的。加上秦汉时期民风开放,整个广阳城几乎淹没在女人的海洋里,直到此事件的终结者李莹出现。
再说李由此人,史书虽然记载不多,可说到他的父亲李斯那可谓家喻户晓了,李由正是李斯的嫡长子,而李莹则是李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李斯的掌上明珠。
这位大小姐一到广阳城就辣手摧花,一双小手几乎剿灭了她兄长一辈子的桃花运,一度让稍有颜色的年轻女子不敢轻易上街。但是,凡事皆有例外,少数胆大的姑娘心思巧妙地就着了男装上街行走,当然,被李莹察觉后结局也更是惨烈。
我和莲城到广阳城后,本是想休整一番再弃车从马好赶路,却撞上了李姑娘的严打期,很不幸,莲城弟弟因为姿色出众被她当做换了马甲的凤凰女,广源楼里饭没吃上一顿却是一场大闹,虽没吃亏我们二人也是连夜出了城。
此事件之后我确认了一件事:莲城的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一词!
而张良所说的一面之缘,就是在广源楼里,同他们一道的还有马公书院的人。当时正是客源高峰,估计他们这样有身份的人是坐在雅间里的,我们想注意也注意不到。
马公书院后世记载虽少,可是马维却有两个了不得的学生,汉高祖刘邦和长安侯卢绾,此次来的正是这二人。只是,在沛县的刘邦是否因为勾搭了张良才出现在广阳城?
我尽量避开这些大人物,就是怕跟他们有了牵连而卷入历史洪流,可有些事当真是避无可避。
没遇上谁说不是幸事!
总觉得张良对我和莲城的事有些刨根问底,希望是我的错觉!
“我与家弟只是富户出身,咸阳城中,最是不缺这样的人。后来家道中落,我兄弟二人变卖了家财,谪往各地游学过活,至今仍是一事无成,说来甚是惭愧,让先生见笑了!”
我给自己编了一个比较中规中矩的身世,历史上真正的慕容氏还没有诞生,也不怕人查。
“公子过谦了!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公子来日学成定非池中之物!”张良果是大智慧之人,夸奖个人不显山不漏水。
“那就借先生的吉言!”好话谁都爱听。
“不知公子今后欲往何方求学?”张良又问。
游学过活怎么就变成求学了?接下来不会是邀我们去小圣贤庄吧?
“听闻西域各国的人文风物很是异与中原,不出意外,我们会一路向西而行。”
肉香味越发的浓郁,我抽出了两支柴小了火势。
换了话题,我偏了脸对幽暗空旷的某处道:“莲城,洗碗吃饭了,把初云墨风也叫回来!”
复又对张良道:“先生见谅,不知先生几人可有带碗筷,我们这方只有两副。”
我得承认我说得不够歉意!可事实就是你们总不会好意思要我们把碗筷让出来,你们吃我们看?就算让出来你们也不够!
这时,张良身后的韩如意自告奋勇道:“三师公,那我去把碗快洗一洗。”
“去吧。”张良欣慰点头。
有吃饭的家伙儿你们不早说!
不久,初云和墨风追逐着跑了回来,围着火堆溜了圈见有生人在就停在马车处嬉戏。
而后,莲城和韩如意一前一后踱了回来。前者脸臭,乌云密布。后者雅致彬彬,爽朗明快,小声的跟着劝慰。
对比鲜明!
“这两匹坐骑难得神骏,公子的驯养方法很是得当!”张良跟随着两只马儿的眼神甚是明亮,欣赏却不晦暗。
宝马总是受人欢迎,不论现代还是古代!
“野生野长的东西,拘着些倒也好养。”我对回来的二人道:“莲城过来端汤,韩公子稍作休息。”
“不必……”
莲城表情瞬间狰狞又强制压下,声音沙哑却轻柔地打断:“如意公子歇着就成,这些小事莲城来做……你们可都是贵客!”
韩如意抖了抖,估计是被莲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惊到了,进退不得,只能抬头先看了看张良,才规矩的行礼退后。
五只碗,我和莲城的是后世常见的款型,口阔身微收底偏厚,另三只则是无差别的化缘专用钵,青铜的,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紫金钵。
我的碗是盗版的表花瓷,没办法,这时代彩釉技术还不发达,无数失败后我才挑了两只还算顺眼的,现在这只白底画了丛兰花,提了两行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想比于我这只还算低调的碗,莲城的碗就烧包多了。
这是一只毫无瑕疵的白玉碗,附带玉筷玉勺,虽不知产自何时何处,可肯定的是放在皇宫里也很是招眼。碗身描摹着繁复的莲纹,不得不说这厮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莲花控,可能跟他名字带莲有关。
众人的目光先在玉碗上停留,然后都很默契的转开。
食不言寝不语,儒家大佬孔子说的,在他的弟子面前,我们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饭后又交谈了少许,看着柴火够用,就安排人值夜,每人一个时辰,因为次日都要早起赶路,所以四个人就够了,而多余的名额落在了年纪看上去最小的莲城身上。
我也受到照顾,排在第一,张良为人师表,甘居末位。莲城很大爷地打了个哈欠,溜回了马车。
这时的露营不比后世有帐篷有睡袋,必备斗篷外再披条毛皮毯子,靠着树干裹紧了就是一夜。
陈涉和韩如意挨着靠在离火堆较近的树干上,怀里抱着剑,弓箭在身侧,触手可及。张良闭目盘腿打坐,离火堆则远些,距马车却更近。
我扬手在火堆里撒入少许安神的药物,加了柴,起身走至一小丛野生竹林处,挑了段拇指粗细的竹子截断,坐在火堆前细细的雕琢打磨,一柱香的时间,一支简单质朴的笛子问世了。
放在唇边试了几个音,还不错,这手艺还保存着。
然后,曲由心生,心随意动,笛音袅袅而起。曲调先清冷孤寂,再哀伤悲凉,终至忧郁绝望。虽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可闻者叹息落泪还是可以有的。
马车里先是传出嘤嘤的呜咽声,然后一点点变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我的笛子继续吹,张良始终如顾打坐,陈涉韩如意则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莲城的人影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地爬了下来,扑上来抱住我蜷着的左腿,泣不成声:“呜呜……主……主人……”
“主人,你快,快别吹了……我……我知道错了,主人快别吹了……”哭得鼻头通红,小表情好不招人怜爱,伤心得真似先死了爹再死了娘最后死了全家一样。
两刻钟后,我停了下来,问道:“那先说说,你有何错了?”
莲城已经哭哑了嗓子,抽噎着说得段段续续:“我……我不该……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就带人回来……”
“还有吗?”我问。
“我……我不……不该对你……无理呜呜,对客人也……也不礼貌,我错了……”
听着他沙哑却显稚嫩的声音,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莲城,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我拿出帕子给他收拾了脸面,无奈又冷酷地说道:“莲城,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二人的境遇,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主人,我记住,我保证……一定都记住……”莲城难得表现得乖巧一回,可是我希望的是他不仅能记住,而是能在心底顿悟明白。
“你我二人,在这世间如那一粒尘沙,入了湖水起不了丝毫波澜。”说白了就是有人想弄死你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soeasy!
“且,我们早非昨日的你我,这里是君王的时代,有法有理,这些法则活着就得遵守。”话里的意思是我们是在逃亡,那些大人物或者和大人物有关的人,麻烦你尊重些,遇到大肚能容的还好,如果是小心眼的,可就是埋下了祸患啊亲,做不成朋友咱就做路人甲,明里暗里树敌人是要作死啊!
莲城哭得一抽一抽的,眉毛拧成一团,皱巴着小脸胆怯地瞄我的脸色。
得!没听明白!吃饭是长身体的不是长脑子的。
“莲城,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不是你我二人可以任性妄为的世界,我们只是这万千子民之一,平日里也在为生计奔波,因为我们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只有一条命!”
王权至上的世界,生命本就如草芥。不是我们的地盘,咱们做不了主啊!
许久,才听莲城吸了吸鼻子,讷讷道:“我记住了,可还不是太明白,能让我回马车里想一想吗?”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边哭边想吧!”
不是哥哥不疼你啊,是哥哥不怎么相信你那脑袋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