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多情尤似无情
“在下跟公子……不熟。”盖聂道。
本来就不熟好不好！一本正经的说冷笑话要不要这么认真？
燕丹跟盖聂点头示意后，对我和莲城道：“不提墨家，在下相托的是天明此人，他跟莲城公子似乎颇为投缘！”
“那是当然，他可是我新收的小弟！”莲城一脸得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别人挖好的坑里。
我按捺住抚额的冲动，道：“若是与他身上的阴阳咒印相关，敬请放心，巨子大人是命该如此，天明则不同，只要在下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先行那一步！”
“如此，就请公子多担待些了！”
“谢过慕容公子！”
我看着道谢的燕丹和盖聂，思考着他们话中所透露的讯息。
燕丹终是压制不住伤情，咳了两声后嘴角溢出血来，盖聂强撑起身子要为他运功疗伤，被他制止，道:“盖先生无需劳神，这阴阳咒印不同于内伤外患，”摇了摇头，对众墨家统领说道:“墨家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在此推举天明为下任墨家巨子，各位可有异议？”
“我不同意，既是生死关头更不能把墨家随便交付到一个小毛孩手上，望巨子三思。”大铁锤抱胸而立，一脸的不认同。
燕丹缓了口气，没回应大铁锤的质疑，莫测地反问道:“如此，铁统领可有更好的提议？”
“更好的提议当然是巨子你继续做我们墨家的头领啊！”大铁锤激动的近乎嘶吼，声音如雷炸响在耳边:“我是个粗人，不明白巨子您和夫人还有韵姑娘之间有何纠葛，可是我大铁锤却是知道，不可因儿女私情而弃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弃墨家上千子弟于不顾，我，我……”
这耿直的大个子说着说着竟如孩童般委屈的哽咽起来，一时间众人无不以袖拭泪，场面好不悲凉。
忽然，场面反转，大铁锤突兀的在我面前跪下，把矛盾的箭头指向我。
只见他笔直地跪在地上，仰着头对我道:“慕容公子，我知道你手段非凡，若是以往有何对不住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多包涵，现在还望你施与援手救我墨家巨子一命，我大铁锤任你驱使！”说完就恭敬的匍匐叩首。
与此同时，在场的几位墨家统领全部都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任公子驱使！”
我觉着我是躺着也中枪了！怎么着还想来个强买强卖啊？
“你们又何苦强人所难……”燕丹知道此时已无力阻止，叹了口气。
“看来巨子颇得人心啊！”我数着燕丹一颗一颗往下掉的冷汗，对跪地的几人道:“各位请起吧，慕容离无能为力。若是在他与卫庄动手之前，我还有办法缓上一缓，你家巨子现在已是油尽灯枯，回天无术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吗？”话语最少的高渐离道，像问我又像问自己。
“若只是要你们巨子留在这人世，我可以提供一个法子。”关键是你们愿不愿意采用。
“什么法子？”
“慕容公子请讲！”众人欣喜。
我望着他们笑而不语，直到众人后知后觉的起了身，才开口道:“有一种炼魂术，可让人长存世间，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盖聂平静的开口问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跟它的名字一样，炼魂术是把人的灵魂和身体炼为一体，由此脱离天道轮回长留尘世，虽维持着人的形态却不再有人的知觉，不用吃饭喝水休息，没有呼吸，没有痛觉，没有血泪，智力思维可能如常可七情六欲会打折扣，用你们墨家的学术来说就是一个人形的机关兽。”这还是炼化成功的结果，如果失败炼魂术只会沦落为寻常的傀儡术。
“这怎么可以……”大铁锤不安的看了巨子，惊吓的口舌打结。
我耸了耸肩，无辜道:“办法我给了，用不用你们决定。”
“被炼魂之后就不得再入六道轮回，若术法解除只有魂飞湮灭一途。”莲城在一侧打边鼓。
莲城的话虽直白却是事实，于是众人再此陷入沉默。
最后，燕丹开口:“诸位统领去请新任墨家巨子来此吧！”
众人面面相觑后，一致的行了一礼，道:“是！”
偏厅里只剩寥寥几人，燕丹对盖聂道:“天明与我墨家渊源甚深，燕丹在此危难之际将墨家巨子一位强加在他身上实属无奈之举，以后还请盖先生多多照拂。”
“天明乃是故人相托，亦算我的半个弟子，巨子尽可放心。”盖聂还是平板的语调。
燕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我想这两人之间当真是应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
“听盗跖说，在你身上看到了纵横令。”盖聂突然开口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这做贼的还真是不改本性啊！
我据实相告道:“你不会不知道，历任的鬼谷子中，姓王的占了一大半吧？”
盖聂意外的安静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问一下他师傅可安好之类的，当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
莲城蹭到我跟前，有些难抑的兴奋，对我道:“天明那小子做了墨家的巨子，我做为他的大哥，岂不是可以任意驱使墨家的三千子弟？”
看着他那双熟悉的大眼睛，我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道:“还是等他坐稳了巨子之位再说吧！”若我说了天明根本没认他当大哥这话，估计这两人又得折腾得鸡飞狗跳一番。
我看了看燕丹和盖聂这两尊大神，闭目静坐根本没听到莲城的话一般，只想感叹这也是一种境界啊！
很快，喧哗声由远而近，接着就看到天明被大铁锤和盗跖两人给架了进来，天明愤怒不安的挣扎着，直到盖聂出声安抚，他才稍显安静。
燕丹的巨子之名可不是白担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循循善诱，不过盏茶的功夫天明就由被动到主动的接受了墨家巨子之位。
其实到此我很欣慰，因为跟天明一比，莲城的脑洞大开的程度瞬间缩小化了，虽然这可能不算褒奖！
我这么一分神，就看到天明双手接着燕丹递来的墨眉剑，而燕丹正把一身内力通过剑身传递给天明，天明浑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他本人亦是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勉强动了动眼珠子向盖聂求救。
来不及多想，我瞬间来到天明背后甩出八根银针在他的周身大穴上为他活气，以气带气先护住他的五脏，把燕丹磅礴的内力引渡到我身上转化到天明能承受的程度后再传递过去……
然后我很X疼的听到盖聂对天明道:“天明，别怕！”
我想爆粗口:怕你妹啊！如果老子没及时出手丫的早血液奔腾爆体而亡了，就这小子脆弱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承受的了燕丹这几十岁老头子的内力，你丫的一群全是用屁股思考的吗？
好在天明听了盖聂的话后不再胡乱挣扎，虽痛苦却强忍着接受我的引导，又过了半盏茶时间，燕丹的内力势头才开始减弱。
我和燕丹同时撤功，天明以双手握剑的姿势倒在了盖聂怀中。
后退了两步后我被莲城扶住。
莲城没好气的道:“让你多管闲事，好人都不长命！！”
脸上的汗珠滴在了莲城的衣袖上，我没来得及理会直看向燕丹。
燕丹被众人扶着对我释然一笑:“你果然还是心软出手了！”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逝去？我不知该愤怒还是悲哀。
“哼！”莲城瞪了燕丹一眼，对我道:“咱们还是快点滚吧，免得又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
伴随他的话而来的是脚下的地面跟着抖了两抖，把众人晃的险些站不住脚。
“禀告巨子，青龙已启动。”班大师的声音在厅口处响起，哽咽道:“请诸位随老头离开吧……”让众人离开，他本人却现在那里看着燕丹直掉泪而不动脚。
众统领纷纷出声要燕丹一起离开，燕丹果断的推开搀扶之人道:“不必多言，快快离去吧……”说完勉强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以示决心。
“走！”莲城拉着我躲过一块掉下的石头奔向出口。
“在下告辞！”盖聂抱着天明紧随其后而出，再后面，众统领无奈的对着巨子一一惜别……
偏厅离回廊很近只有一个拐角相隔，走廊这边，剩余不多的人流虽比比皆拭着眼泪却有条不紊的顺着暗道撤离。
我站在一处转角处让莲城去帮重伤初愈的盖聂照看天明，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水涨船高了，若被秦兵捉了也是个麻烦。
莲城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幸得张良从旁保证，他才转身去追盖聂。
我跟张良道了谢，看了看已经坍塌的廊柱，又说道:“先生请先行一步，我稍后就赶上。”
不等张良回答，我捏了一个御风决，踏过走廊栅栏，越过曲折的回廊直接凌空飘向另一端，躲过不断落下的大小碎石，过了拐角就看到燕丹斜依着石壁眺望着远方，似回忆过往又似缅怀故人。
“你怎么又折回了？”我的出现让燕丹不可理解，眉头皱得更紧。
看到他被一块不大的石头撞的一歪，我连忙上前两步扶住，道:“我想问你，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把杞韵送去咸阳宫吗？”
凝了一道屏障在二人上方抵挡落石，两人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盯紧了燕丹，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的回答:“这还重要吗？”
品味着他话中的含义，这个策划了荆轲刺秦的男人，哪怕知道自己会被阴阳家利用而错过相爱之人，仍不会停下他向前的脚步，虽然遗憾却不曾后悔。
我闭了闭眼又问:“你现在还爱杞韵吗？”
“爱或不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马上要去陪她了。”似乎因为时间不多了的缘故，燕丹似敞开了心扉的回答。
我恶意的告诉他道:“你娶的那个阴阳家的女人可是还好好的活着，怎么办呢？”你舍得吗？
燕丹一愣，复又露出释怀的笑意，道:“这样更好，自此阴阳相隔再不相见！”
“你的女儿高月呢？”我又追问:“只因她无辜，所以你还是很爱护她，这甚至成了你选择接班人的条件之一？”
燕丹没因为我的揭穿而露出羞愧之色，反而强势的回答道:“你也说了，这只是条件之一！”
“也对！”我答道。
然后后面的话被燕丹打断，他严厉道:“你必须马上离开，再晚……”
一个剧烈的震动，两人都是一个趔趄，相扶着才没有摔倒，远处的回廊却是彻底沦陷为悬崖峭壁，在一片尘埃中，一个人影踉跄着跑了出来。
“子房，快带他离开！”燕丹面向着来人嘶哑着嗓音喊到。
听着他那欲喊破嗓子的声音，我好奇的问道:“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燕丹可定的回答道:“因为你不会死在这里。”
我笑着叫了他的名字，道:“燕丹，我今年才十七岁，也没比你的女儿大几岁是不是？可是我很羡慕她……你说如果你和杞韵没有错过的话，我是不是就成了你们的孩子？”
“可能吧，也许正是因为错过了，所以你才觉得做我的孩子是件美好的事情……”
燕丹一项严肃的脸上带了笑意，给我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下一秒却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他虽已尽力避开可仍有几滴渐在我的脸上，在我没反应过来之际，燕丹用力的推了我一把，而他自己则一个转身重回了坍塌了大半的小偏厅。
“小心！”张良上前一手扶住了我，一手挥开了砸来的石块。
我挣扎着上前几步拍打关闭的石门，喊到:“燕丹……”
石门内传来燕丹不太清晰的声音:“燕丹此生错过杞韵虽为一憾，可在弥留之际得遇慕容云起，也算此生无憾了……你们快快离去吧！”
我想不出什么可以拖延的理由，带他去看杞韵的坟墓吗？他可能会回答:人死万事休！
被张良拉着走到无路可走，我望着已经不存在的回廊，此时两人如在悬崖绝壁之间，面对苍茫云海，踏出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没说二话，拉了张良跳了下去……
（作者语:终于把机关城这一段写完了，剧情不能相同又不能不同，太烧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