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今年刚好是第十个年头，”我踱了两步，回头盯紧了燕丹却轻柔地问:“她是想陪着你死的，可是为什么她死了你却好好的活着呢？”
我想在场众人谁都清楚的记得，十年前也就是秦始皇二十一年，燕国城破，燕王喜杀太子丹。
“是我对不起她！”沉默良久后燕丹沙哑却有了几分力道，看来是摆脱了内心的软弱。
我冷笑道:“你对不起的何止是她？她那时已怀孕八个月，医师诊断说那是一对健康的龙凤胎，结果一尸三命，”我放缓了声音，“你说，王贲得有多恨你？”
“王贲？”燕丹的表情虽镇定，却有些说不出的奇特。
“你竟不知道？”我讶异，随又笑道:“也对，你和你的太子妃恩爱有加，岂会关注一个被你送出去的玩物。”
看着他听到玩物二字时猛然收紧的手指，我接着说:“她初入咸阳宫时并不得皇宠，甚至触怒了皇帝，可她貌美又素有才名，皇帝没杀她转手把她赐给了大将军王翦，而后在将军府里，她得了王贲的青眼被收做了妾，王贲对她甚是宠爱，听说差点因此背上宠妾灭妻恶名。”
“所以燕国虽被王翦破了都城，历经几年后却被王贲灭了国。”
我无声的踱着步，观赏众人不知是要感慨还有唏嘘的神情，当然也无惧他人怀疑莲城的身世，或者我们二人来此的用意。
你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引导，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我在燕丹三步外停下脚，如常的问道:“三途河畔有人等着，巨子还要不要用在下那折中的法子多活上些时日？”
“你这哪里是让巨子选择，分明就是逼迫……”大铁锤义愤填膺。
我没理会他只看着燕丹，等他的回答。
燕丹紧闭了双眼再睁开时已是那个如初见时威严冷漠的墨家巨子，缓缓的开口道：“燕丹身为墨家的巨子，没有保护好墨家弟子这是罪一，身为墨家的领导人，没能守护好机关城这是罪二，身为诸子百家之一虽号召了各路英雄却无力引导这是罪三，今日，燕丹誓要与机关城共存亡。”
环顾众人后郑重的起了身宣布道：“墨家各统领听命，稍后引导各路英雄和墨家子弟撤出机关城，然后启动青龙，所有墨家子弟不得违令，如有违令者，逐出墨家。”
“巨子！”“巨子！”“巨子！”……众人急声喝止，可惜当事人并不理会。
似卸了重负般，燕丹轻舒了口气，气色虽恢复稍许可是冷汗一个劲的往下掉，他看了班大师一眼，班大师会意，对众人歉意却客气说道：“墨家有重要的事要商议，烦劳诸位回避一下。”
我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告退，却被班大师叫住：“二位慕容公子请留步。”
怎么地，我跟墨家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莲城跟我一样郁闷地留了下来，走在稍后位的张良回首微笑着对我们二人一笑，那笑容，啧，让人牙痛！
待众人退去，燕丹看着我道：“在下还有一事相询，还望公子解惑。”
“巨子但说无妨。”我淡笑，却不答他的话。
燕丹也不能拿我怎样，有些无可耐何得开口问道：“请慕容公子明示身份！”
我挑眉，这可说是在场几人都关心的问题的了，可是在场的有两位慕容公子好吧!
看了看在场的人，也算不得什么闲杂人等，我开口道：“如果时间还有余，慕容云起就再说一段旧事给大家听。”
其实我也就是通知一声，我说了你还有不听的权力不成?
我别有深意道：“之前说了燕国的美人杞氏，被皇帝赐给了大将军王翦，后却意外被王翦的儿子王贲宠幸，十月怀胎后产下了一名女婴，可那时的杞氏明面上还是御赐给王翦之人，而且诸王子渐大，王家也需要一个女儿来维持与王室的关系，可王翦没有女儿，王贲的女儿若与王室联姻，王翦正好高出皇帝一个辈份，恰逢当时‘帝师’一称纠结不清，王翦向来谨慎，正好给了他从旋涡抽身的契机，结果很简单，那女婴被当作了王翦的女儿养大，而她的母亲自然是‘难产离世’，杞氏则被换了身份成了王贲的妾侍。”
“公子扶苏娶的正室夫人正是出自将军府王家，听说不久之前还被诊出了喜脉。”盗跖用很八卦的口气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身手灵活消息也灵通。
盗跖回了一笑，我没理会继续说道：“王家男子不重女色，因此府中也较为安宁，可杞氏的到来却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之后没多久，杞氏再次有孕，而且被诊出是个男胎，王贲对杞氏的宠爱已到了有求必应之地，可那时王贲嫡子却尚小，终是惹了王贲的妻子出手，杞氏在有孕近七个月时滑了胎，本来是连命都要送了的，却被王贲硬生生的拖住了，虽保住了命可杞氏的身子到底大不如前，直到多年后再次有孕又忽闻燕国国破太子身死，这才送了命去。”
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说给燕丹听的，在他生命将尽之时给他讲讲杞韵杞月白简单却又悲凉的短暂一生，希望来生他们若能再遇……以王贲那顽固霸道的性子也是不会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而这么多的内容也变相的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我和莲城的身份就在其中，至于能不能明了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么说，莲城公子就是韵姑娘的第二个孩子了！”盗跖推测道。
我没点头，强调道：“那个孩子已经身死了，慕容莲城只是慕容莲城。”
莲城挤在放置花瓶的圆木凳上，乱没形象地翘着二朗腿直哼哼：“少给老子乱加什么名号，老子没吃王家的没穿王家的跟他王家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嘿，小子，张口老子闭口老子的，毛长齐了没有啊就想当人家老子？”盗跖抱着双臂乜斜着莲城，一副我看你很不顺眼的样子。
莲城四十五度角地看着盗跖，讥笑道：“老子又没点名说你，你干嘛对号入座？”
“你这小子，给你两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盗跖隔空挥了挥拳头威胁道。
莲城配合的扯了发带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歪着大脑袋上下打量着盗跖，道：“就你这把又老又硬的贼骨头，我是不是得悠着点别给你折腾散了？”
“嘿，我说小子，也就是我今天给各路英雄的面子，不然就我这贼脾气早把你收拾几十遍了你信不信？”
“给你这么一说，还真不信了！”
此情此景，也就这两个人还有心思在此别苗头了！
我插话道:“莲城，你吃我的穿我的，随我姓慕容没有勉强吧？”
莲城一脸警惕，三思后答道:“自然是愿意的。”
“如此甚好。”我点了点头，对燕丹一礼，道:“叨扰已久，若无他事我兄弟二人就此告退。”
“且慢！”燕丹出声阻止，对盗跖吩咐道:“小跖，你去把我房间书架顶层的匣子拿来。”
“是，巨子。”盗跖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恭敬的领命而去。
在众人疑惑中，盗跖很快托了个细长匣子而来，燕丹挥手指向我，道:“此物今后就归慕容公子所有。”
送东西还是物归原主？
我道了谢，接过递到莲城手上，打开之后果然看到一把剑，通身月白的玉剑，两尺有余不足三尺，剑鞘刻有繁复的云纹图腾和古老文字，祭祀用的？
拿起后感觉还行，比一般青铜剑轻，拔出后一看剑刃还颇为锋利，我手用巧力一抖，剑身跟着一分为二，连着剑柄一起，竟成了两把独立的细剑，我也愣神，舞剑？
“此剑乃女子佩剑，”燕丹解释道:“相传乃是夏禹为其女所铸，虽有辗转，在周天子分封诸侯后把它赐给了杞国，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果然如此，杞韵的遗物！
看来燕丹是明了我的身份了，若不然这剑该给莲城了。
“传言妲己善剑舞，可是得益于此剑?”两剑重合的一面分别刻着像是“惊鸿、照影”的商文。
“传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自当斟酌。”燕丹的皱眉严肃道。
“可是归我所有了？”我重新把两剑合为一体问道。
燕丹点了头。
“既如此，在下就自行处置了。”我用上暗力，玉剑化为碎片纷纷落下。
“你这是做什么？”离的最近的盗跖先惊叫出声，不安的看了看燕丹。
“这等赏玩之物与我无用，既是累赘还不若毁去来得干脆。”我扔掉手中的剑柄，抬脚之际忽然感觉到碎玉片中似有异样，不由顿住脚步。
“居然是通灵之物。”看着聚在我掌心那团模糊的剑影，若不是我毁了剑身，这剑灵怕是要继续藏匿。
在众人惊诧和好奇的目光中，我封了剑灵入剑鞘，挥手把剑身的碎玉和剑柄凑做一堆，左手掐了诀召唤五行之火重新铸造，右手以精血在玉符上画咒亦封入剑鞘之中，完毕后收入我的玉指环内。
“这又是哪一出啊！”盗跖挠了挠后脑。
“谢过巨子，”我朝燕丹一礼，看他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不再多言准备闪人。
然告辞之言还未出口，燕丹就做出打断的手势，对我说道：“燕丹有一事相托……”
“若是跟墨家有关的事就不用托了，我对这些家国天下的事不感兴趣。”我直接打断他的话。
短暂的沉默中，我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的盖聂，道：“墨家那些非攻兼爱什么的教义，还有创建人间乐土的重任，自有义薄云天之人去做，是不是啊盖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