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疯了一般试图逃跑,士兵们却丝毫不急于抓捕。他们取出一把把造型相似的努,瞄准逃跑的女孩们。
短箭连着绳索“嗖嗖”射出,阿梨看着正在逃跑的女孩们被短箭射中。那短箭并不锋利,只是浅浅刺入身体,可是这短箭只要固定在身体上就会像莲花一样展开许多小刺,那些小刺钻进身体狠狠地抠住一块肉。就像从身体里长出的枷锁,如果想逃就必须忍受巨大的疼痛。
逃跑的人被射到后,士兵们开始收绳索,女孩们吃疼得只得将前进的脚步变为退后。就像一步一步退入死亡的深渊。
阿梨面对着她们,看着她们想挣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表情,痛苦而又无法自拔。斑铜域的乔银向她伸出了双手,她的眼睛瞪得很圆,双手爆出青筋向着前方的空气吃力地抓着,似乎想找到一个依靠能够让她停下后退的步伐,可惜没有。
最后,一身疲惫一脸狼狈的她们都被迫跪在了其他参赛者的面前。她们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咆哮哭泣,有的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
阿梨想着,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恶心地跪着。那时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又是同样的砍刀,同样的赢礼。
阿梨竟然已经渐渐不再对这件事感到害怕,只是感觉很累,想早点结束。
手起刀落开始没有犹豫,她脑海里胡乱地想着,也许未来有一天自己会习惯于用这砍刀砍杀着曾经的伙伴。想到这里,她打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冷颤。
阿梨渐渐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忽视掉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比如赢礼。她总会让自己麻木地去进行砍杀,脑海里放空地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关注一些并不重要的东西。比如现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若茗嗜血一般地挥刀,若茗的眼中从没有任何惊慌和害怕,只有一种让人战栗的饥渴在她的瞳眸里回荡。也许,疯狂是她发泄的唯一方式了。
逸战,参赛者一百二十,剩四十一。
比赛从来都容不得人放缓心情或者放松警惕。整个江林阁突然就弥漫了空旷的味道,阿梨还依稀记得她到这里的那一天,这里是那样的喧嚣吵闹。只是那么一恍惚,这儿就好像人间地狱一般弥漫了死亡和紧张的味道。
所有人都因为狩猎搞得一身疲惫,早早睡去。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阿梨在江林阁的幕日亭里见到了王依雪。
她的长发依然高高束起,手中握着一个不是很小酒壶,一身轻便的常装却依然掩不住她浓浓的巾帼气质。远远望去的时候,她正独酌望月,饮一口酒又叹气一口,失落得仿佛被世界遗弃。
这不应该,因为她是今天最大的赢家。
她有些弯曲的背影和阿梨今天见到的迎风而立的她对比太过鲜明,让阿梨忍不住去靠近她。离她十步远的时候,她突然警觉起身,敏感地转头看向阿梨。王依雪戒备地细细看了她很久,才松开皱起的眉头,有些居高临下地抬头看她。
“算是春天了,破晓还是这么凉。”阿梨无视她的冷漠蔑视,只是缓缓走向她。
“你来做什么?”
“这里是江林阁,我走不出去,难不成也不能四处闲逛吗?”
“你打扰了我。”
“那,真是抱歉了。”阿梨欠身行了个礼,抬手轻轻碰了碰她手中的酒壶,“凉酒,可是十分伤身的。”
她警惕地缩手,却换了表情,咧嘴笑了:“只有你们这些娇贵的大小姐才讲究那么多。”
阿梨夺过她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这酒很烈,又冰凉刺骨,喝了以后让人突然清醒:“王姑娘说笑了,这逸战里的女孩子,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小姐,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酒很烈,你也倒能喝,上次那柔绯来和我套近乎,才抿了一口就吐掉了。”
“雪冷域极寒,我们也只能靠劣质的烈酒暖身。”
“哦,我记起了,你是大选时和我一起的。雪冷域的洛……”
“洛歾离,你可以叫我阿梨。”阿梨依旧冲她友好地笑了,“月下独酌,王姑娘在为什么烦心?”
“呵,难不成喝酒就一定是借酒消愁么?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喝酒啊……”
“也是,王姑娘是该好好庆祝,今天你一人淘汰十一人,可是最大的赢家。下一场比赛应该有很大的优势了。”
“赢家……我该为了这个庆祝吗?”她轻放下手中的酒壶,表情又凝重了起来,“在依帘域,我曾经随着父亲杀过很多敌人,每次凯旋而归,即使疲惫万分也会很兴奋地和士兵们一起痛饮庆祝。今天杀死的,也是我的敌人,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阿梨看到她握着酒壶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要将它捏碎。
“还有依雨……”她低着头,另一只手重重地捶在青石桌上,刘海垂下盖住她的脸庞,“那时候,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恨不得她早点死。”
阿梨听了她的话,有些诧异地退了一步。
“死了,就不用那么难过了。不用那么残忍的杀人,不用那么残忍的被杀。你说,是不是很好?”她抬起头来,泪水已经充满她的眼眶,“我曾上过沙场,见过无数战死的人,可现在,这样的折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了……你们,还有她们,都像依雨一样,还那么小那么漂亮……”阿梨了然地点头,怪不得她那时候表现得那样的决绝。
这是阿梨第一次听到别人诉说逸战的残酷,看王依雪那样的痛苦,她很想去安慰她,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她的每一个字都刺穿了阿梨的心脏,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难受感觉。王依雪的话,她都曾在心里不断的说过,她也曾和她一样,希望流荇从一开始就死去。
阿梨感到自己没有资格去安慰,只能轻轻靠着她,抚住她的肩膀,让她明白,有人和她一样痛苦。
其实在这江林阁里,没有一个人是孤单的。每一个人的伤都是相似的,可这些遭遇相同的人却互相是敌人,她们不能抱在一起哭一场去分享内心的痛苦,更害怕自己泛滥的同情和怜悯会害得自己惨死。
两场赢礼,阿梨已经见识了太多同一个领域的人之间互相残杀。她们之前多多少少有一些交情,她们眼中的不忍和痛苦都印在我的脑海中。如果,让自己举刀去砍流荇,那必将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可却不得不做。
她突然觉得若茗和自己保持距离是很明智的事,不管自己死还是她死,都不会让彼此有生理之外的心灵之痛。
阿梨和王依雪聊了很久,知道了她是依帘域王将军副将家的女儿,本姓刘。她的母亲是军中的俘虏,很早就去世了。幼年时期她就和妹妹王依雨随军征战,妹妹年幼,只能做些包扎的工作,而她却早早就上了战场。
她们离开依帘域的时候,王将军曾说,这只是让她们参加一场独自作战的战役,对手都是些同龄的女孩,比起那些精壮凶残的敌军来说并不困难。所以她们来到破晓,也一直以玩乐的态度对待,却没想到,逸战比平时面对的战争残酷一百倍。
直到深夜,阿梨才回到房间。卸下珠钗时发现桌上摆着一只好看的锦盒,下头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暖醒丸,吃完再睡。”的字样,清秀的字体笔锋却透出力量,这是男人的字,是洛飞梧。
暖醒丸是醒酒暖胃用的,洛飞梧也许看到了自己和王依雨的彻夜畅饮长谈,但他却并没有打扰。阿梨不明白他那样贴心地在她桌上摆暖醒丸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我还是关心?摇摇头,实在不想考虑那么多,她摆手将那锦盒甩到地上,转身倒在床上深深睡去。
今天是休息日,逸战规定,在每场比赛之间会有一天的休息。用来给参赛者休息和给组织者制定下场比赛内容。
还没睡到几个小时,阿梨就被敲门声吵醒。
洛飞梧依然是一副温润的样子,眼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站在门口。
“趁着休息日,必须置办些事物,顺便拉拢一些赞助者。”他从头到脚看了阿梨一遍,“已经不早了,怎么还在睡着?是不是不舒服?”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喝酒耽误比赛的。”她冷冷地回了一句,将门关上。
他给的药丸,只是担心自己会因为喝酒耽误了第二天的行程吧。不好好比赛,又怎么能为他争得荣耀和奖赏呢。
终究还是自己太过纯真了,竟然将心错付给上层那些纨绔子弟。
那些烈酒对于阿梨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思绪太多,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睡得不好总有些头疼。阿梨揉着太阳穴,等待着瑶草给她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