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感情日渐笃厚。浅浅的交谈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平静,无风无浪。丰盈而热烈,需要足够的理智和力量来控制。并不知如何指引疏导。只是任由它们盛载着,将空间撑到极限扭曲。以为可以完好地从灼热的气浪中全身而退。
加尔文说上帝早已预定,什么人可以升上天堂。而他们的轨迹呢,是否也是早已预定。不能偏离轨道,不能做出行动违背他的意志。
杨池,遇见你是否也是早已预定。清凉的夜色里她静静的醒过来。看着床单上淡淡的月光想要走进去。起身,套上裙子,赤脚踏进鞋子里。飞快的跑在了街上。
已是凌晨,街道上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有游荡的猫,在月光中一路飞奔,她来到杨池楼下。她用力地喊杨池,不久,听见楼梯里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杨池拉开门,说,快上来。她的额头沁出了汗水。点点头跟着他走上楼去。
冷吗?
不冷。我想看见你。我突然就醒过来,只想看见你。
我也是。
杨池抚摸着她的瘦削的背,说,你总是让我感到奇妙的快乐。
她的头贴近他的胸膛,嘻嘻的调皮的笑,意态天然。
你太桀骜,不知惧怕。
她用牙齿轻咬杨池的手掌,问,你怕吗?
不怕。她微微用力,杨池想要挣脱。两人闹着闹着,渐渐睡着。
很久很久,才醒过来。他们一起,刷牙洗漱。杨池拿过母亲的面霜递给她,她有片刻迟疑。接过来均匀地涂了薄薄一层。两个人对视一眼,低声的笑了起来。
假期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他们在图书管理一起坐到天色变暗。一起走出来。在广场上的人群里慢慢的说话。宽广的大理石地面,中心的水池里汩汩的水在流动。边上的彩色灯光打在上面,各种色彩,美丽绚烂。
他们在一处画摊前停下,杨池说,画一张,要吗?
她点点头,将头发拢向一边,眼睛专注的看着杨池。
画手的笔在纸上窸窸窣窣的游走,不时修改。
很快,画好,黑白人物,简单的轮廓,清瘦如她,眼神里有隐隐的烟雾。
杨池说这要送给我的。她笑了。那我的呢?如果下次,就换我来,画了给你。广场上喧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人群慢慢散了,要回家的。
她不想回家,只是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深沉的夜色将世界围拢起来。
有时她觉得,他们已走完了一生,觉得似乎彼此已将此生所有言语诉尽,所以,直到今日,她于新的感情,新的人都只觉得无话可说。没有探求的欲望和必要。
杨池于她,像是深海里投射进来的一束温暖的光,有清晨,有日暮,有盛夏,有金秋,她的世界慢慢的就不一样。就连叶片上的光都在跳跃。她的眼底,有了暖色调。她的世界开始变得嘈杂起来,热闹的,热情的。
是渐渐地变得心扉洞开。她的身边慢慢有了一些人。
任梦菲就是其中一个。没有太多自然而然的好感,只是她总是出现,缠着,热情的样子好像她们本来就是挚友,是要好的闺蜜。亦不曾厌恶。
她不是喜欢张扬的女子,朴素的像是一匹柔滑的素锦。有着暗淡的微微的细小纹路。不仔细看,就只觉得眼前的人清澈透明。
而她,却是恰相反。张扬的个性,大小姐的脾气,但是,在她面前,却始终都是亲近的模样。甚至是在照顾她。
她们有时躺在沙发上说话,什么都会讲。现在回想,竟不记得都聊过些什么,能如此的兴奋忘情。两个人也会聊到杨池,任梦菲总是说,好啦好啦,十句话九句都是他······
是吗。她心里小小的有些不知所措,内心的心思这么快就不自觉的被人发现了。真的是有些昏了头了。
她也笑着反问,你不也整天“晓飞晓飞”的说么。
任梦菲哈哈笑笑,不再继续。她喜欢耿晓飞是什么时候,是从大家打趣的时候吗。只是不觉的这是喜欢。她自己也并不承认。
两个人的世界里,多了好多人,起初的圈子越来越大。临近毕业,她的同学录上已经写不下了。杨池给她一个扣扣号码,里面只有一个好友。后来,他帮她,加了班里其他人的号码。她的名字是云淡风轻。他的名字是如影随形。他说,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影子。离开了,就各自变成没有影子的怪物。
她不太玩,只是习惯泡在图书馆里,一声不响。摘抄,做笔记。自得其乐。
他们喜欢宋词,喜欢婉约派的词人。所以,课本上的那些词句早已烂熟于心。他们的心中有那些名人逸士的风流不羁的情怀与绵绵深情。
任梦菲每天都和他们一起走同一条路回家。其实,并非顺路。她说路要朋友们在一起走才有意义。殊途同归嘛。殊途同归。他们一起聊着像是永远有那么多说不完好奇的新鲜的故事。
在她的怂恿之下,他们一起做了太多疯狂的事。其实,任梦菲的热烈,洒脱,就像是一粒火种。所有的事都变成了理所应当,无可厚非。洛雨喜欢她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每天她的心里有很多新奇的想法,生动鲜活。她就像是洛雨心中那个稚嫩的小孩子,她希望与她贴的更近,与她一起。享用青春的盛宴。
但现在看来确实平平淡淡,并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惊心动魄。只是有时候,他们不再提起杨池,似乎她总是对他带着敌意,就像是,总觉得天下间的男人都是心性凉薄的负心人,总是担心杨池会伤害洛雨。她只好让自己尽可能的少提她。说着别的。
他们在一起玩的忘乎所有,难免乐极生悲。晚上,他们在台球室打球。杨池和耿晓飞打最后一杆。杨池收杆的时候,身子微微趔趄,杆子就那么巧合的撞在任梦菲的脸颊上。她叫了一声就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洛雨放下杆子从另一头跑过来。轻声问,是否有碍。她抬起头,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她张开嘴巴,牙龈已经出血了。
她捂着脸站起来,说不玩了,回家。眼里起了泪水。杨池内疚,一直道歉。说我带你去看下医生。她委屈地说都这个点了,哪还有医生。眼神里尽是埋怨。是她的一贯脾气,得理不饶人。耿晓飞说,我去吧。正好顺路买些面包带回去吃。
洛雨也没了兴致。拉起她,要陪她看医生。她甩开手,让洛雨有些愕然。她笑笑,说,看你们俩,紧张的。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她抱着任梦菲都快哭了。不知所措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紧张气氛,还以为会有不愉快的结果。还好,还好。耿晓飞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只是,任梦菲说,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他,非要他拿一本宋词来赎罪。杨池点头答应。并履行了诺言。
很晚的时候,他们回去。杨池把洛雨送到楼下,然后三个人回去。洛雨趴着窗子,看着他们慢慢走远。耿晓飞回头跳起来给她一个飞吻。路灯下,一清二楚。
很久以前,希腊有一个雕刻师,精心雕刻了一个美丽的象牙姑娘,并对她倾注全部心血与感情。上帝感动了,雕像获得了生命。每个人都会这样,对着心爱的人与事物,只想要朝朝暮暮。只是,有时任何东西在这个世界上都会短暂停留。长久的陪伴,是太难得的完美幸福。
就像是所有的青春都会有一个散场的宴席,只是没有想到一切还没来得及被时光摧毁,他们就已经急切地想要分离。
那个最重要的考试结束的最后一天。他们一起在街上肆意地游荡,一行人,开心的笑,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无忧无虑。他们喝的烂醉。醉酒当歌,人生几何。他们觉得人生就应该像这样,有梦想,有挚友,有挚爱,有一起哭一起笑过的不能被磨灭的的过往。这里留下了他们的一切。
只是是谁先开了口。让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呢?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叫了啤酒。喝着喝着,就渐渐不知所云。喝着喝着就觉得心里有些闷,心口像堵着一块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任梦菲满脸的泪水,突然哭着说,杨池,我它么先喜欢你的,你凭什么喜欢的是她。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拿着酒瓶,喝空一瓶又一瓶。她踉跄着走过来,仰着脸直视杨池的眼睛。充满了不甘心,充满了怨恨。你们说我喜欢耿晓飞?我他妈怎么会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洛雨对你是什么感觉,我也是什么感觉······
耿晓飞说,你喝醉了。别说了。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抱住杨池,哭的撕心裂肺。我清醒地很。为什么,先认识你的人是我,是我,凭什么!
杨池推开了她,爱要两厢情愿。你太冲动。
她定定地站住,与杨池对峙,我会等你,一直等,一直。一直······你懂吗!洛雨爱你几分,我会比她爱你更多一分。
洛雨被她充满怨恨的眼睛盯得心痛。转过身,不知要去哪里。她无法质问,任梦菲,你是不是把我当朋友?任梦菲,你只是为了和他一起玩才和我要好?任梦菲,你是一直都恨我的吧?她从来都是不懂得如何给别人难堪的人,也不知怎么样化解这种场面。她只想赶紧逃开,越远越好。耿晓飞拿过一个酒瓶摔在任梦菲的脚下,你它么开心了吧,这下满意了。你它么怎么这么坏。一声不吭跟在洛雨身后。
杨池跑上来拉住她的时候,她松开了他的手,用力地松开。杨池,我想一个人,别跟我说话。她怕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心痛的像在滴血。杨池抓住她的肩膀,扭转过来。
还是忍不住,泪水汹涌袭来。杨池,你一直都知道吗,是知道的吧。你们都知道吧。只有我一个人还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不是就像晓飞对你一样,我也有错吗?
最好什么都不再说,都回家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明天又会是一样的。没有人存心要欺骗,每个人在感情里都是个盲目的傻子,除了意中人,什么都看不到了。没有错的两个人,只是太过在乎对方而在小心翼翼中变的亦步亦趋。
杨池,我怕我没有力气让自己好的那么快。她都快要麻木了,嘴角有一丝嘲讽的微笑。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不如我们分手,选择最合适的。
选择了不同的城市,以后会慢慢疏离吧,不如就在这个契机,让一切都结束。既然已经力不从心。
杨池愣住了,牙齿像是要咬碎了,分手何从说起,我们在一过吗?
两人就那么都不曾说了再见。负气地离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挽留。太过倔强的两个人,不肯先开口说出真心。只是在拼命地保护懦弱的自尊。
一切太突然,让人来不及筑起任何可以遮挡的屏障,就已经被它击得粉碎。
时隔不久,信乐团出了新的专辑,幽幽的像是低声哭泣的离歌。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你说爱本就是梦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字字句句,像成千上万的毒箭刺进心里,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