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七年的记忆,只剩下这些。
是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训练逐渐忘记,只是记忆仍旧保持其质的量的界限,范围和幅度。本以为陈年过往会经不起岁月磨砺侵蚀而腐烂分解,却未想到反倒是像渐渐发酵膨胀,让人再也藏不住它,越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是一个创造与毁灭并举的过程,曾让人以错位和痛苦的高昂代价换来新的希望和前景。看着旧日时光崩塌,消逝,灰飞烟灭。认知,价值曾一度丧失,手足无措,感到世界陌生,无所适从。
无法入睡,无食欲,情绪低落,逃避,夜晚对着窗外。机动车引擎作响的嘈杂,小孩的哭闹,电视机里播放节目,风吹动树枝沙沙摇摆,钟表滴答,锅铲与锅壁摩擦声······夜晚,变得嘈杂。
失眠太久,无法获得重生。情感在胸腔里四处奔突冲撞。外表看来,并无任何痕迹。电话响了,挂掉。线也拔掉。激动的情绪,听不下任何解释。只是觉得被出卖。背叛。突然就觉得现在的样子,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她执拗的不肯再次相信。领取通知的那天。他们重新遇见。但只是定定的站着,隔着人群望着对方。谁都不肯走上前去。或许,他们都是太自私的人,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她说,拿到进入另一个城市的资格证明。那一刻,只想赶快逃离。在新的地方像一粒沙子沉入河底求全苟安。少年之气瞬间就已经衰败,匮乏变成了身体和灵魂最剧烈的毒药。沟通的欲望彻底丧失,排斥在主流群体之外。害怕重蹈覆辙,所以逃避一切建立屏障。内心重新构建,一点一点,雨滴打上青石,浅浅的凹陷,渐露痕迹。
杨池选择了出国,放弃了国内B大学名额。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只要一想起,就会恶心。但又深深的眷恋。内心挣扎,但骄傲的自尊让人无法回过头去。这所谓的自尊,不过是内心的不自信与勇气的缺失。宁愿一个人,在废墟上停留。
山里的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是啊,这反常的暴雪,像是铺天盖地的一场灾难。一夜之间各大新闻媒体报纸头版头条都变成了它的独场秀。山里的人都被接出来。山路封锁。各种严重结果已经在影响人们的生活。
大雪蔓延,有好几个省份被它困住,交通瘫痪,寸步难行。不久之后,耿晓飞的来信也断掉。她和村民们一起忙着救援,不断有派出的的救援的部队,部分的救援物资被一车车的送进山里。看来,要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看来十分艰难了。
看着白雪皑皑,漫天飞舞,眼睛都有些疼痛了。他们倒也安然,并不恐惧如此的拖延不休的雪灾。每天和救援人员一起安置救出来的灾民,安置帐篷,分发物资,提供取暖。他们面对面的时候,互相微笑,一起拥抱,坚信一切都很快会过去。
穿着厚厚的军用棉衣,整个人都是臃肿的。孩子们仍旧要求上课。每周会有两天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孩子们呵着手,脸上是快乐的笑。并不知道身处窘迫困难境地。
有记者拍下了他们的小小的课堂。给出大大的标题,不要怕,我们和你在一起。这样温暖的人物,应该是一剂有力的强心剂,让公众对救援有了更多的信任。她和孩子们脸庞有些许脏污,但笑容安宁纯真。就像是他们独立于尘嚣之上,轮廓泛着暖的光。
白色的冰雪世界里,她坦然自得。有时候有了空闲写下只言片语。在危难之中,心怀感恩。心中的执着更加明了。
一天,运送物资的车子送来了一个久违的人。当他从车子上下来时,洛雨惊住了。耿晓飞,背着旅行包,不知搭了多少车子,百转千回,一路辗转,才来到这里。下巴已经冒出胡茬,面容疲惫。
他笑着看着她,走近,狠狠地拥她在怀里,担心你一个人,就过来。道路拥堵,来得有些晚。不能雪中送炭,我把自己送来了。
把头埋在他胸前,觉得安稳。周围的人,纷纷鼓掌,以为是久别重逢的爱人。
你安然无恙,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为了她,他甘愿变成那个胆大妄为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只为给她温光。如果说她的一切像是一场风暴,那么他是甘之如饴的伟大殉难者。他已失去理智。
晓飞的到来,让她内心有些许安宁。寒冷的冰雪并不能改变他的万丈豪情,他的心是别样的海阔天空。原意为她千万次包容。
救援的士兵们累的东倒西歪,疲惫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给孩子们领棉衣的时候,有点重。一个士兵一直看着她瘦削的脸,自始至终,主动帮她送了回来。
他说,你是云城过来支教的老师吧?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在这里多久?
已经两年,未想要离开,就遇上这场大雪。
这里天气无常,总有灾害。但是今年实在罕见。我叫夏航宇。现在在枫城。不介意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没关系,洛雨。
车窗外的雪花旋转着,飘在窗上,很快融化。她呵了气,擦出一块清晰的视野。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低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他小心的握着方向盘,控制着速度,不让车子太过颠簸。厚厚结冰的路面,通行困难。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不知道,要过了这段日子。可能会回去云城。很累。
他什么都不再说,专心开车。一路安稳。到了之后,帮她将东西搬下来。递给她一个应急手电筒。说会有用,请一定收下。她不推辞。接过来。
他说,我想可能我遇见了一个人,一见钟情。能否给我机会。坦诚的语气,坚定的眼神。没有局促不安,只是像站着军姿,直挺挺的等待她的一声答复。
她直视他的眼睛,拿下自己的厚厚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好。
他激动的无与伦比,像个孩子,说,雪灾结束,跟我回枫城。他没有过来拥抱她,唯恐太轻浮使她惧怕。希望自己可以不乐得忘乎所以而失礼。给予更多尊重。他明白,有能力放下纸醉金迷的都市的女孩,挚爱的绝不会是肤浅的东西。
路滑,小心开车。
直到车灯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安稳的睡去,醒来的时候,脑袋清醒,像是在梦里追逐蝴蝶,长久的梦,终于结束。
早上好,久违的光。云层稀薄,漂浮在天空,天晴了。雪霁。
耿晓飞说,回云城吧。我们一起走。你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我可以给你。
她不回答,想起夏航宇,有犹豫。她爱云城,把晓飞当作亲人,只是,不愿意回到过去。太痛了,她没有再一次免疫的能力。她不愿意把晓飞当作最后无可奈何的依靠,那对他,太不公平。
晓飞,我不是有足够能力做一个好妻子。对你,我负疚太多。
你不欠我的,我爱你你没有错,只要接受,洛雨,我不求你能给予爱,只希望能留住你,照顾你。你太顽劣,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可是,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夏航宇。
用手只给他看,远处的那个穿着军装的男子。
好,我不强求。一切都未成定局。我会等你,直到你安定下来。有了归宿。晓飞走向夏航宇。
他有礼貌的与晓飞握手。两人交谈很久,直到有别的任务,他不得不离开。转过身向她点头致意。
晓飞说,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不久会离开,公司里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只是,小雨,何时想回云城,我都会接你。不要断掉联系。
不久后,送晓飞离开。临别时,他紧紧拥抱,像是想要永远这么定格下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论发生什么,让我知道,你平安。
夏航宇送他到另一个已经重新运行的车站,看他离开。回去的时候,在书店买了一本诗集。封面是一片飞舞的金色的羽毛。
很快,冬天结束,春天到来。救援工作结束,他们的部队撤离。夏航宇顺利退役。
他来到村庄,接她回去。
他们回去枫城。
走之前,她寄出所有纸片,以及以做成标本的无名花草的叶片。上面只言片语,记录了小小心思。
命运已百般捉弄,但有些事,已经不用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