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继续道:“主子,奴才不是笑醒的,却是惊醒的,这么一个不拘礼法、不依世俗的人怎么可能在宫里活下去呢。奴才醒之后,才想起灵惜她已经死了,我甚至庆幸她是病死的,不然只怕有一天是这宫里的规矩把她缚死的,就算没有死,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哪里还是灵惜,还不如就让她这么死去的好呢,主子爷。”纳兰又开始咳嗽了,但他依旧不依不饶的叩头在地,等待皇上的答话。
我看的见皇上在背后紧紧的攥着拳头,指节已经攥的发白,他完全不理会纳兰的泣拜,久久不言不语。屋里静得只剩下纳兰的咳嗽之声。
良久,皇上回头向我这边望了一眼,眼内包含着热切,直到眼睛有些发涩才回步走到纳兰身旁道:“你既然是这么愿望的,那就让她安安全全的‘死去’,别出什么‘回魂’的事惊扰到人。”然后决绝地迈步出屋,再也没有回头。
郎谈和彭春面面相觑,只好向纳兰一点头,快步跟了出去。留下纳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咳嗽。我忙忙出来扶起纳兰,哭道:“你这又是何必,就算是皇上见到我又能怎样?”
纳兰只是一个劲儿的咳嗽,让他半坐在床上,背后为他垫上几个大靠枕,又为他掖掖被角,又去为他倒水润喉,纳兰止住我道:“去叫于叔和荷影来。”
“先喝口水润润。。。”
“去。。。。”纳兰咳的没有力气,靠在靠枕上半闭着眼睛摇头。
我只好放下水叫了于叔和荷影,走进来时见纳兰把一方帕子向枕头下掖,我问:“可是有痰,漱漱口吧?”
“不用,于叔,你现在去把顾老请来,让他坐马车过来。快去。”
“是。”于叔转身出去。
“荷影,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快点。”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他已经知道了,那就没必要藏着了。”我阻止道。
“皇上是知道了,但太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临走提醒在太皇太后知道前让你赶紧走,否则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现在不太好。。。。”我有些气弱。
“你不走我更不会好。咳咳咳。。。。”纳兰一阵咳嗽,用手捂着嘴强忍着,“你不走,我就不吃不喝等死。。。。”
“你,你这是何苦,”我哭起来,“我是为了你生才来的,你却用死逼我走。。。。”
“就是这话,你不走我就死。”纳兰又一阵咳嗽,我见指缝间有红色液体渗出,是咳血了,吓得我哭的更厉害,跪下一路膝行到他面前,哭道:“好,你不要激动,我走,我走,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养病,不许你死,我们还要再见面呢,好不好。我走。”
“好,好,咱们还会再见面的,一言为定。”纳兰微微笑着道:“你不是喜欢琴么,还要我教你琴,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了,你把那琴拿走,书架上有一本《琴学闲话》,是学琴必读,你也拿去,下次见面我要听你弹琴。”
“嗯,”我抹了一把眼泪。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还有再见的时候,快收拾收拾走吧。”纳兰为我擦擦眼泪,笑道。
泪别了纳兰,纳兰那苍白的脸色在我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顾老把我和云朵送出城,就与我告别,他要回去继续整理纳兰的词集。
我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就向南在保定找了家客栈住下,主要是离京城近,能及时得到顾老关于纳兰的消息,走时纳兰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心。
每日在屋内呆着看琴谱,练指法,足不出户。可是没两天,客栈老板就找我提意见,说我天天弹琴扰了其他客人休息,好多人提意见呢。
没办法,只能去外边找凉快的地方去练,后来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一户人家,柴扉陋室,只有一对五十多岁的李姓老夫妇住,每天下地干活,还放了几只羊。到他家讨水喝时闲谈,才知道夫妇俩只有一个女儿,去年嫁到了镇里,女儿家也不富裕,能度日而已,老夫妇不愿麻烦女儿女婿,坚持在这山脚下种田,也过的逍遥自在。我问他们可不可以住到他们家里,我给付房钱和饭钱。两夫妇很高兴,领我到他家女儿出嫁前的屋子看了一眼,说“您要不嫌简陋就只管住,什么钱不钱的,姑娘就只管住就是了。我们老夫妇也没个说话的人,正好姑娘来了,也给我们添点人气儿。”
于是我就搬出客栈,住进了这户农家内。每日为老父母做些家务,喂喂鸡鸭,有时跟着他们到田间除草,有时为他们放放羊,有时坐在小河边练琴,有时骑上云朵飞奔。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收到顾老的来信了,这让我坐立不安,感觉越来越不好,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现在我宁愿不准确了,或者是宁愿我的历史纪年记得不准确,纳兰不是今年去世呢。老婆婆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在等什么人?”我都说没有,可是那经常向大路望去的眼又能骗得到谁呢?我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了,只是不停地练琴,这是纳兰对我的唯一期望,我一定要做好。
又过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信来了,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但是打开信封的手还是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打开信纸,那早已知晓的结局映入眼帘:纳兰已逝,葬于渌水亭之北。纳兰病重之时恐汝入京,嘱予勿告,而今他已安葬,吾思汝应知,特此相告,万勿过悲。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纸上,打湿了信纸,晕染了字迹。我喃喃道:“纳兰,纳兰你好狠的心啊,都不让我去送你一程。”哭了一会儿,我转身收拾包袱,口中犹道:“可是我到底是该恨你还是该恨我自己呢。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坟前见你一见,你让我练的琴我都能弹好几首曲子了,我去谈给你听听如何。”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么?”老婆婆担心的道。
我收拾完包裹,拿出身上所有的钱,从中取出几两银子,剩下的全交给了他们老夫妇,道:“大伯、大娘,我在你们家叨扰这么长时间,这点钱你们拿着,算我的一点心意,我要走了。”
“可不敢,这太多了,姑娘在我们家帮我们这个又干那个的,我们哪能要钱呢。”大娘推辞道。
我一笑道:“这些钱是你们该得的,你们种地不容易,拿着也好度日的,以后少些辛劳。”不等他们推辞,我拎起包袱,抱着琴走出门,把包袱和琴挂在云朵身上,翻身上马,向送出门的两位高人道了声“大伯,大娘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