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飞奔,先到保定城内把琴刻上名字,天一见黑,但我不愿等,就一路北上,不进北京城,一路绕到渌水亭,到时天已经大亮,远远的见一座汉白玉宝顶的墓伫立前方。我先找了个地方换上那身浅黄上杉加紫色长裙,这是纳兰喜欢的衣服。然后走过去,发现守墓的人竟然是于叔。
于叔见我过来就哭起来了,“我就知道灵惜姑娘一定会来看大爷的,大爷临去前还念叨您呢。”
我也落下泪来:“于叔,辛苦您了,要知道是这样,我死都不会走的。”
于叔点点头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在墓前点了香,于叔就道:“你和大爷说会儿话。”
我向他点点头,于叔转身回避了。
泪水随着这清晨的微风飘落下来,我忙抹了去,日夜兼程的到来,真正相对了却是无言,就这样任由眼泪飘洒了一会儿,才破涕笑道:“纳兰,我来看你了,咱们见一次面不容易,当然要高高兴兴的,怎么能哭哭啼啼做小家女儿态呢。你的那张琴我带来了,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兰若’,你看看,我找好的工匠刻得呢,怎么样,还可以吧。我这些天,天天练琴,技艺很有长进的,都会弹好几首曲子了。你想听哪一首呢,我弹给你听。要不就你当初弹给我听得那首《高山流水》吧,好不好?”泪水又不争气的留下来。
一曲《高山流水》响起在这夏日的早晨,伴着温柔的日光,和着清凉的微风,我想纳兰一定能听到的。
一曲弹完,我按住琴弦,笑着道:“不许你笑我,知道没你弹得好,可是我已经很不错了对吧,还是你说的,我很聪明的。”
太阳已经到正午了,于叔来催了好几次,可我怕以后来看他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能多陪陪就多陪会儿,于叔说:“大爷看到你这样也会不安的,别在这站着了,快走吧。”
“他还说什么了,从来都是这么替人操心。”我幽幽地道。
“丫头,你的心我知道,大爷的心我也知道,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也无用,走吧。”
“于叔,我。。。。”我又哭起来。
“好了,孩子,大爷知道你会这样,所以临闭目前给你留了几句话,让我说给你,让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他说什么?”我忙问。
“大爷说‘你在杭州已经找到能给你自由生活的人,即是这样,你就应该放下身段去找他,人不能赌气,会把自己福气赌没的。以后就不要在来京城了,更不要来这里,好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吧’。丫头,走吧。”
我心里像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原来那次说青楼的事时,纳兰已经察觉了有木青垣的存在,可他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追问纳兰啊纳兰,一个人怎么能隐忍到这个地步呢?
和纳兰告别之后,我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走着去找木青垣么,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口音是江南的,行踪不定,其他的一概不知,上哪去找?忽然觉得远处有人,遥遥望去,见远处有五六个人,但是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面目,但我觉得他们能看清我,因为他们手上拿的像是望远镜。
“望远镜!”我心里猛醒过来,我急忙回头眯起眼睛细看,虽然模糊,但我已经笃定那是皇上,这大清初年,随随便便的人哪里来的望远镜。又想起在保定时,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转身却又看不到踪影,还暗笑自己多心。搬进山下农户住后,便没了那种感觉,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一定是皇上的人了。自己也是太过粗心的人,皇上既然知道我在纳兰哪里,我离开时怎么会不知道,不派人跟着哪里可能。
我停住云朵,回首向望远镜方向展颜笑起来,我感谢皇上,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肯为了我的喜爱而放手,让我自由,这需要的忍耐是不可想象的,证明他是真的爱我,爱一个人至深才会放手,让她幸福,让她快乐,尽管这里面没有他自己的参与。我知道他能看到我的笑,发自内心的笑,我向他挥挥手,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提起马缰绳,催促云朵奋蹄扬尘,向远方进发。
我知道后面还是会有人跟的,是为了保护我的。可是既然要断,那就要决绝,更何况人与人的感情是通过相处产生的,没有了为皇上传递我的信息的人,皇上自然而然会慢慢遗忘我的存在。于是决定甩掉尾随的人。转了又转,都出了保定了,也没能甩掉跟我的那个人,甚至连面都没见着。失败感油然而生,深深后悔自己没去少林寺学功夫。
出了保定,一路向南,远远看见路边有一家不大的小酒店,两间茅草屋,外面搭着凉棚,一根长杆挑着《招客欢》三个字,名字倒是挺有诗意的。一个店老板四十多岁,外加一个店小二和一个大厨。棚下已经有三桌客人在吃饭了,生意还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段,离保定半日的路程,正好是歇脚吃饭的最佳所在。太阳已经很高了,正好饥肠辘辘,进去吃点东西吧。点了一盘酱牛肉,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又要了十个烧饼,也是要带走的,因为我准备去爬恒山呢,不过不是去山西,而是河北境内的北恒山,也叫大茂山。又要了碗鸡蛋面,还让店小二给水袋装满了水,这水袋是这个时代远行的人必备的东西。
面吃完,准备付钱时,看见自己那所剩无几的旅行费忽然心生一计——你不是来保护我的么,那我有危险了看你还出来不出来。于是我用纸包了牛肉烧饼起身就走。店小二忙忙的上来拉住,“小姐,你还没给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