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青色的帐幔里传出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青芜突然坐了起来,急促的呼吸着,眼睛瞪大看着前方,似乎是在回忆刚才的梦境。她看到了!在梦里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消失了那么久的神谕,祭司听到了她的日月祈祷了吗?看来神并没有收回她的往生眼。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景象,那是下一位被诛杀者的名字。她的脑海中突然浮出了两位少女的影响,影影绰绰的重叠在一起,她甩甩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真切的幻影渐渐化为一体,那个女子…她的名字,好像叫:
绮铃。
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所在的位置是……孤城沈府?!
她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又努力回忆起来试图质疑这个地点。同样的结果依然令她心惊。她越是逃避,脑海中的影像就越来越清晰,繁华的孤城中央,那座门禁甚严的沈府。竟然像是用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刻在她脑海中一样。横跨千里的赦里大地在一瞬间变得渺小不已。她惧怕什么,什么就越是扑面而来,让她无从适应。
她眨眨眼,试图从震惊的心情中冷静下来。她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虚汗打湿。众所周知,沈府只有男丁一人,便是沈浓,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在孤城百姓的眼中,在他们有记忆的时候起,沈浓便是孤身一人。传说中的老爷和老夫人早年双双过世,但却从来没有人记得他们。即使如此,也无人质疑他的来处,孤城百姓对于城主的回忆似乎早年被什么横刀抹去了一般。他并没有姐妹,青芜是肯定的,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她自我安慰道,心顿时宽慰了不少。
她终于有精力去照料那个仍在大限中苦苦煎熬的男子。青芜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是炽热的!像是有一团无名的火疯狂的侵蚀着他的身体。她担心的皱眉,男子似乎也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喃喃道“不,不是,她不是魔,不是。”青芜轻轻的垂下了眼睑,她明白了他如此痛苦地原因。
她已经感知到了下一位被诛杀者,按照以往三百年的惯例,那个人必须立即被除去,将幽怨魂魄注入多兰神戒之中无限纯化,才能投入到下一场轮回之中。但是此刻,初寒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自身难保。如何能去超度恶灵?青芜静静的看着他手上那一枚殷红色的多兰之戒,奇特的是,戒指竟然没有如以前那一般感受到了恶灵的存在而散发出嗜血的光芒,只是无声的黯淡在初寒苍白的手指上。三百年来,所有超度亡灵的任务都被初寒一人揽下,默默承受着暗无天日的折磨。原因她是知道的,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个世间最丑恶的一面。那般隐忍的保护,她却一直欣然接受。若是能找到第三个拥有祭司纯洁之魂的人就好了,她想。可是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那个人,一直没有听到宿命的召唤吗?
她微微颔首,将多兰之戒轻轻的从男子的手上褪下,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那个戒指像是再次确定了主人,牢牢地套上了她纤细的手指,贴合的天衣无缝,竟像是生在手指一般。
初寒,就让我替你痛一次吧。
华灯初上。三更天的孤城,仍旧沉醉在一片糜烂的醉生梦死中,歌舞升平。为官的政客,赦里各地的富甲巨商,在孤城黑夜的庇护下尽情的放肆着,在这一片烟花之地抛下所有面具和虚伪放纵买醉。五彩的琉璃灯高高挂起,把黑暗的孤城照的亮如白昼。在整个赦里上空望去,夜晚的孤城就是一盏明灯,静静的悬挂在繁星点点之中。
在孤城的正中央,那一座气派的住宅依旧冷清而威严。不知道沈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近日城主竟然调动了三百怒域军团日夜轮流看守,将整个沈府团团围住。银色的坚硬的铠甲在月色中泛着阴冷的光芒,连飞蛾飞过都不敢扑动翅膀发出一丝声音。
在沈府门口那条静谧的青石板路上,有一个黑暗中的阴影快速的行走着。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身形消瘦,庞大的黑袍将她整个罩住,帽檐下的那一张脸隐匿在阴影之中。她走的极快,正向着沈府的方向。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急促的走在青石板上,竟然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黑色的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一阵冷风吹过,黑袍被微微掀起一个小角,露出一截青色的纱幔,轻轻地浮动。
远远的望到了沈府的大门,那个黑衣人似乎诧异了一下,便快速闪进了墙角的一处黑暗之中。青芜远远看到了被怒域军团精兵包围下的沈府,暗自疑惑着。难道沈浓出了什么事吗?竟然这般劳师动众。她不解,难道沈浓已经发觉了要有一场刺杀,早早设下了埋伏?那个叫做绮铃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她的脑海中有千万种猜测转瞬即逝,眼睛里有淡淡的苦涩。青芜从袖口中掏出一粒不起眼的黑色丹药,放入嘴中垫在舌头下面以备不时之需。她不能与这些弄域军团正面交锋,那样不仅仅会打草惊蛇,她的身份也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绝对不可以冒这个险。还是隐身好了…她想。黑袍下的手微微一摆,那个黑影便凭空消失,化为无形。
只是一场刺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安慰自己。轻轻吐出一句“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夜色下的沈府,门卫森严。值班的精兵个个精神抖擞,然而谁都没有察觉的,黑暗中有一缕清风,从他们身边轻松地穿过,进入了沈府。
黑暗中的那一抹清风直直穿过前厅,进入了后花园,那是沈府的寝室所在。在宽阔而精致的后花园,青芜静静的驻足。沈府如此庞大,那个叫绮铃的女子在何处?她一无所知,轻轻抬起左手,希望能从多兰神戒中得到神的指引,然而她手指上的戒指却毫无反应,黯淡无光,非但没有嗜血的前兆,反而微微发出柔软的光芒,像是温顺的家犬在欢迎自己的主人。多兰之戒,为何毫无变化?她微微蹙眉,心中疑点重重。就在她苦苦寻求也没有结果时。庭院的某个角落里,响起了一个悠懒的男声,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
“终于来了。”
谁?!青芜震惊。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一个被阴影完全遮住的角落,她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从刚才声音的波澜不惊上看,那人显然已经在夜色中等待已久。那人竟然这样轻松地识破了她的隐身?青芜吃惊的盯着阴影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庭院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她屏息凝神,静静地听。
咚咚咚……
庭院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她惊骇不已。他竟然可以停住自己的心跳?!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她的眼睛变得肃杀起来,紧紧握住了袖子中的剑。黑暗中的人可以轻易识破她,而青芜自己竟然连那人的心跳都察觉不到。在刚才那一场无声的较量之中,青芜明白,对方的造诣竟然远远在自己之上。沈府竟有这般高手?青芜冷静的判断着,这个人的力量,竟然可以和初寒相抗!
她的眼睛紧紧咬着黑暗,生怕错过一举一动,袖中的冰剑被握的冰冷,做出了随时厮杀的准备。
神秘人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杀意,悠然开口”你想带走她,要留下你的性命。“锋利的话语却被这样平静的说出,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青芜决定不再僵持,手微微摆动,那个身着黑袍的身影便凭空出现在了漆黑的庭院之中。青芜犹豫了一秒,暗暗咬碎了那个藏在舌根下的黑色药丸。那就是传说中可以变换音色的绝音丸。青芜顿时感到喉咙拥塞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还请阁下现身,至少让我知道我死在谁的手里“青芜听见了自己的嗓子里溢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浑厚而阴郁。她知道,是绝音丸起了作用。
黑暗中有人轻笑了几声,缓缓从漆黑中现出人形,月光恰好泄入了庭院,照亮了他的模样,白衣如雪,玩世不恭。
沈浓!!
青芜顿时感到眼前一道闪电在她眼睛爆炸,一道亮光劈开了她的世界。轰轰隆隆的声音让她头痛欲裂,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逆流,让她气息全乱,僵硬麻木。他,他竟然会武功?事实却告诉她是的,他不仅会武功,而且远远高于她。青芜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有刺客行刺他受了重伤,她日夜照顾寸步不离。突然想起那个总是像个孩子一样跟她撒娇让她教他一招半式防身的他。突然想起那个只功于经商手无缚鸡之力的玩世不恭的沈浓。那是她熟悉的沈浓,是她以为的沈浓。此刻,站在他面前,沐浴月光恍若杀神的人,真的是他吗?她突然觉得好陌生,心一阵阵的抽疼着。
他们之间,即使身体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心与心之间却隔了汪洋大海。
沈浓平静的打量着黑衣男子,有着努力收敛的杀气。他不屑的笑笑。
那袭黑衣似乎在轻颤,”她是你什么人?”
沈浓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这样发问。他却认真的想了想”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呵呵。
两人久久的对持着,谁都没有开口,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谢青芜…“黑衣人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沈浓错愕了一下,平静的心湖似乎被这个名字带起了一丝涟漪。他微微眯起双眼,不明白他到底何意。
”她就是个贱人!“黑衣人似乎终于崩溃爆发了,身形剧烈的晃动着,怒吼着”贱人!一个**,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渴望沈大城主对她有一点点真情!“青芜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可悲攻上心头,气息不稳的她重重的嗑了起来,一粒黑色的药丸从她口中飞出唾在了地上。她好想笑,看来一切都是不可逃避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青芜紧握拳头,即使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之中也浑然不知,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你说什么!“沈浓得手微微的哆嗦了一下。
青芜感觉到了沈浓身上突然燃烧起来的无情怒火,这句话竟然完全激怒了他!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睛中布满了血丝,直直的盯着她,带着将她撕裂的力量。周身竟然浮出了一层红色,那个纯白的少年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不祥的恶魔!
听到这些尖酸刺耳的咒骂和那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只知道全身爆发出一股灼热的力度,冲破了他的理智,让他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沈浓似乎失去了理智,他只听到自己口中的那个可怕的声音”拿命来!“
他伸出右手,在空中横放,手中无物。但出青芜可以感觉的到,有一股气息缓缓注入他的手中,竟然形成了一把无形的剑!早月光下发出冷冽的光,御气成剑!
一道冰灵的白光划破天际,黯淡的黑夜亮如白昼,带着无穷的怒气和杀气直直指向她而来。
黑衣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腾空掠起,急急向后退却,脚边的树叶簌簌腾空而起,在空中放肆飞舞。即使这样快的速度,青芜左肩的布料还是被剑气划破,伤及血肉。
可是她的节节后退却被持剑者看在眼里,步步紧逼。剑气让青芜睁不开眼睛,在气剑即将划破她喉咙的那一刻——她终于拔出了袖中紧握的冰剑,用尽全力挡住了凌空而来的气剑!
“铛——”空气中传来剑与剑锋利对抗的巨响,她生生扼住了那一剑。她的五脏六腑都剧烈的颤抖起来,手被巨大的钝力震得发麻,虎口处竟然渗出了血丝,这一剑相抗,已经用尽她的全力。她急促呼吸,手剧烈的哆嗦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沈浓似乎也没有料到她居然有能力接住他的气剑,微微错愕,身形向后顿了顿,他凝气而成的气剑慢慢化为雾气消散在空中,他眉宇紧紧皱在一起。眼睛里浮出了玩味的气息,蕴稳气息,收敛脚步,驻足重新审视着面前的黑衣人。嘴角竟然浮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缓缓吐出“看来是我轻敌了。”
然而青芜却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用左手握住右手,有温热的气体汩汩的从虎口处溢出,甜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她做不到迎头还击,与自己爱的人剑影相对。体内的气息渐渐平稳,她凌空飞起,跃上了屋顶。做了一个可耻的逃兵。
“想跑!”沈浓的怒气又重新爬上眉头,本以为遇到了对手,竟然是个打不过就跑的软蛋。他疾步御风追赶过去,然而黑衣人好像受了极重的内伤,身子笨拙,沈浓快速追上,挡在了那人面前。
狭窄的屋顶上,两人相隔紧紧数米,驻足而立,只是一个身形晃动,一个背手挺立。沈浓远远占了上风。他悠然开口,声音较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严肃”见过我拔剑的人,都不得不死。“
青芜惊骇的抬头,看到面前冰冷男子眼角渐渐流露出来的杀意。她闭上双眼,一滴液体划过脸颊,躲不过的吗?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心却如死灰一般寂寥。她看到沈浓再次横出右臂,她明白他决定拔剑了,他已不屑与她周旋。他的右手,缓缓生出了一圈绯红的颜色,剑的形状缓缓流出,只在眨眼的一瞬间,他的手上便凌空多出一把赤红色的剑,那不再是一把无形的气剑,而是钢铁血肉铸成的,细细看去,深红色的剑中似乎有血液流动,几乎要滴下来血珠,深褐色的剑光向四周放散,使沈浓看起来好像站在血雾之中。剑柄上刻着一个神秘的图腾,带着俯视苍生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沥血剑!帝王之剑!
青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赤红色的剑,颤抖的遏制着自己才没有发出惊呼。沥血剑,乃九天之上神族铸剑炉中的仙剑。千年前,神族族长斥空将此神剑散落人间,希望以此剑蕴藏的无穷的王者之力维护人间的安宁,沥血剑就被作为帝王之剑,在整个赦里的最高权力者手中代代相传。每当沥血剑感到主人力量衰弱或者不再合适争霸天下,便会立即离去,升入九天,在铸剑炉中等待着下一位足有能力拥有它的帝王。而沥血剑一去,持有的皇者便会立即年老衰退,不久便会暴毙于人间,引来一场新的腥风血雨的王位之争。沥血永远只跟随最强者,所以,天下传颂:得沥血者,得天下。
而此刻,那个本该出现在帝宫伴驾圣上的帝王之剑,那个可以与多兰齐名在赦里大地并驾齐驱的神剑,却赫然出现在沈浓的手中。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