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疯狂的向内室跑去,扯开了那一层层的青色帐幔,她终于看到了那一个躺在床上苦苦煎熬的人,初寒的嘴唇已经干裂,连皮肤上都有了干枯的细纹,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睛紧紧的闭着,犹自在拼命抗拒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伸手去试探他的体温,时而冰冷时而滚烫!怎么会这样?她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理智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青芜的身体止不住颤抖,龙限对于初寒来说,不至于可怕到这种地步,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误…青芜的眼睛快速扫过他的身体,他在剧烈的颤抖,拳头紧紧的攥着。
当青芜的目光滑到他的脸庞时,是梦魇!直觉告诉她,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里!初寒似乎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无尽的恐惧和愤怒使他气脉全乱。
他的梦…那个总是在午夜梦回让他抓不住的女子,又回来了吗?
青芜紧咬嘴唇,眼下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进入他的梦境将他唤醒。往生眼……她只有重开往生之眼。想到这里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那刻骨铭心的痛楚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濒临绝境的人了。如果再次开启往生眼,那么她……青芜不敢往下下,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小姐,寒公子,寒公子他还有救吗?”引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外面等候了很久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响动,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却看到青芜一脸疲倦的伫立在那里,神色写满了无奈。这情景让她十分害怕,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帐幔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默默了良久,青芜终于拖着疲惫的声音开口“引霜,我要重开往生眼,进入初寒的梦境,看看能不能把他唤醒。”
“什么!”引霜没克制住自己的惊异,大呼出声。眼泪登时决堤了下来,扯着嗓子喊“不行,小姐,您的身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再开往生眼……小姐您难道忘了您的身份吗?族里的规定你也忘了吗?”引霜试图唤醒青芜的记忆,但是那个青衣女子仍然淡然的站在那里,犹如一滩平静的湖水。
引霜顾不得那么多了,说出了那个犹如诅咒一般的后果,做着最后的挽留“如果小姐您的灵力耗尽,您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睡,无知无觉,和死去没有什么分别啊!”
青芜的身体猛烈的一震,即使早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但被引霜这样赤裸的说出来,仍然可以让她心惊胆战。是,这一切,她不是不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清醒。在她有记忆起,母亲就经常用一双沧桑的手抚摸她稚嫩的脸颊,那种微微刺痛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孩子,永远不要为任何一个人耗尽你的灵力...没有人值得你这样做。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陷入那种纯黑的寂寞...没有人可以忍受。孩子,永远不要。”那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面颊,那个时候她就隐隐知道,母亲一定经历过那种黑暗,所以,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尝试那种痛苦。可是,母亲,当年的你是不是也面临着我眼前的选择?也一样选择奋不顾身?
“我已经决定了。”青芜张口,眼神坚毅。
“小姐!?”引霜仍然没有放弃阻拦她。
“我没有别的选择!难道你让我看着他痛苦吗?他不能死!整个赦里都需要他活着!”青芜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音调也变得失控。“出去吧,去外面守着。”
引霜犹豫了一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青芜坚定的眼神,终究噎了回去。呜咽的跑了出去。
青芜轻笑“原谅我窥探你的秘密啊。”
话音刚落,只看见一道灼人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帐幔。青芜手指微微交错,在她周身便出现了无数金色的符文,围绕在她周身旋转,她在光芒中慢慢闭上眼睛。
“咻!”符文向四周飞溅而去,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化为粉末,消失在空气中。青芜的眼睛登时睁开,眼睛里竟然只剩下黑瞳!那是一片空洞而寂寞的纯黑之色,一眼看到头又似乎一眼看不见头。
青芜轻轻的用额头贴着初寒的额头,在一片炽热的火焰之中感受记忆尘埃落地的声音。
随着青芜试探的深入,初寒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使他日夜煎熬的痛苦的回忆,无时无刻不让他猛烈的抗拒。
与其说是初寒的梦境,不如说是他的过往。
.
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珞衣静静的坐在窗前,打探着初寒的消息,心却已经飘到了远方。
侍女懊恼的回答道“没有,小姐。”
她依然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飞鸟一动一动,只是焦虑却不经意之间爬上了她的眼角。怎么回事?龙皇大婚早已过去,初寒为何迟迟不归?发生了什么吗?不,不可能的。整个赦里有谁可以伤到初寒呢?珞衣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初寒哥哥,娘亲说过,只有蛟寒龙族的辟龙珠可以救姐姐!”穹的话犹如一道炫目的焰火在他的眼前炸裂开。珞衣强忍着翻涌而上的血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一边声声的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一边紧紧的攥着衣角。
就在珞衣久久出神时,一声凄厉的鸟叫划破了她的思绪,如雷贯耳一般震麻了她的神经。
珞衣“腾”的一声站起来,往窗外看去,由于动作过于剧烈,气息本来就十分衰弱的她咳嗽起来,侍女忙上前阻挡“小姐,小姐,你要做什么!”
珞衣默默的站在窗前,单薄的身子在寒风的威慑之下显得如此弱不经风。她的手指向窗外某处,眼神空洞“是渊……”
侍女的神情大变。渊,是青海之上的神鸟,性情暴戾,以十月潭的圣水为尹,含雪谷的仙草为食。是追求自由的灵物,一生只认一次主人。至死不渝。
而此刻珞衣口中的渊,就是初寒所饲养的那只神鸟,与初寒相伴数年有余,寸步不离。
“渊?!渊回来了?那初寒公子也应该回来了!小姐!”侍女边喊着边快步跑到窗口,果然看见了那一只纯黑色的大鸟,在她们上方的天空中急速盘旋着,发出一声声嘶哑的叫声,让人听了之后头顶阵阵发麻。
珞衣向高处伸出手臂,渊便快速降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啊”侍女惊呼了一声,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本来油光发亮的羽毛被蒙上了一层重重的灰,爪子上也有多处伤口,皮开肉绽,有些还在流血。张着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喊叫,像是在求救。一只爪子还紧紧抓着一块纯黑的布料,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渊,发生什么事了?”珞衣轻声询问,心中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负担,有一块大石头重重的跌入了低谷。渊使劲的抓着她的手臂,珞衣白皙的手腕上顿时生出道道血痕。
“这是什么?”珞衣伸手扯下了那块纯黑的布料。
“初寒……”是初寒衣服的布料!他走之前自己还一针一线的缝补过,从断裂的程度来看,是被什么剧烈的扯下了一角,初寒到底发生了什么?渊才会在混乱之际扯下来他的衣角作为信物千里迢迢的带回弄域山庄?一股热流逆流而生直冲咽喉“咳!”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点点血迹飞溅而出,有一滴洒在了那一块衣料上,迅速渗了进去,她伸手去擦,血液却快速的干透了,在深色的衣料上并不明显……
只是颜色,似乎更深了一点……
她擦拭的手突然停住,不对!初寒的这件衣服明明是深蓝色的,而此刻,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睁大眼睛,剧烈的颤抖起来,手竟然快握不住这薄薄的一角衣襟,愣了几秒,突然快步跑到梳妆台前,将那一快破碎的衣料放进了装满清水的铜盆中,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眼泪,在没有血色的脸上迸溅,四分五裂,瞳孔里印出大片的红色。
那一盆清水,在衣料浸入后迅速泡成了血红色。
.
温暖的血,犹如盛开在彼岸的地狱之花。
遥远的青海之上,各种珍奇异兽盘旋围绕着这一块仙地,被龙皇的日月之光深深吸引。在一片茫茫碧波之中,隐匿着上古奇迹蛟寒龙族。
宫殿的瓦砾皆用特殊材质制的,通体湛蓝而透亮,在水波的映射下竟然不动声色的溶于一片苍茫之中,让人难以察觉。地面铺就一层层颜色各异的琉璃彩贝,仔细辨认一番,就会发现其皆是来自赦里内陆最贵重的贡品,每一块都价值连城,是赦里皇族炙手可热的收藏之物。想必是为了保佑年年风调雨顺,富甲富商忍痛割爱,将珍宝献于龙皇,却不曾想,轩轾竟然用此物来铺设地砖,何其跋扈!只需要一点点光亮琉璃彩贝便能映射出各色光芒,熠熠生辉,将整个龙殿映照的亮如白昼。在宫殿之间穿梭嬉戏的,都是世人闻所未闻的珍奇走兽。侍女皆是深海的人鱼,人面鱼尾,一头金黄的卷发垂落在地上,面容绝美,竟是赦里第一美人也不能与之相比。让人飘飘欲仙,犹如登上了彼岸仙境。整座龙宫,竟是穷极人类想象力巅峰的奢侈与豪华!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整座龙宫并不是傍地而起,而是凭空凌驾在碧波之上,没有任何凭借,就像有一只来自深海的无形的巨手稳稳的托住了它,如此突兀的漂浮在海上,随着大海的流向无规律的漂流,这便是龙宫的第一道天然屏障。雨过之后,青海之上变化出七座龙宫,浮浮沉沉,似幻似真,没有人可以分辨它的真身,除了本族人,想要登上这块圣地更是难如登天。
被星罗棋布的上千座建筑包围在其中的巨大宫殿,便是整座龙宫的圆心,龙皇轩轾的寝殿。当人站在第一级台阶上时,才能感到整个宫殿的庞大,一层层白玉台阶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尽头,宫殿的上半部分完全笼罩在云雾之中,仿佛架起了一道通往天堂的阶梯。
阶梯之上,巨大的宫殿漂浮在云层之中,四根千吨重的石柱撑起整座宫殿屋檐,左边石柱,雕刻的是地狱的景象,被奴隶的罪人,永无休止的地狱之火,吞噬一切的邪灵。右面的石柱则是天堂,美酒,仙女,幸福的极致,众人的向往。在冰火两重天的影像中间,便是龙皇轩轾的寝殿正门。如此极端的设计,便是为了要提醒进去的人,地狱又天堂,只在此人一念之间,他是主宰一切的神。
脚步声蹬蹬传来,那是快速踏在白玉台阶上的声音,来人和初寒一样,有着深蓝色的头发和冰冷的眼睛。数不尽的台阶,他竟然可以在几秒钟登上,下一个眨眼,他已经进入了寝殿,重重的跪在地上。
正对正门的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龙椅,只是此刻上面空空如也。
泱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地上,感受着这座宫殿里无形的压迫。他张口,对着虚空汇报到“皇,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已将初寒押往诛仙台,是否准备立刻行刑?”
“哦?”空气之中传来一声回应,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法辨认。泱不敢抬头,把身子压得更低了。
“他试图盗走辟龙珠,可是为了想借圣珠来提高自己的灵力?”风中的声音雄厚而有力,带着王者之气。
“据属下所知…好像是为了救一个人。”停顿了一下,“是救他的青梅竹马,弄域山庄剑士岫烟。”
他的话刚刚落下,便传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随着轩轾的大笑,他的真身渐渐聚合在王座之上,由环境慢慢转化为实体。竟是一个外貌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男子,面容俊美,刚毅不阿。如鹰钩一般的眼睛里透出慑人的光芒,竟让人无法与其直视。即便嘴边挂着笑容,眼睛却是冰冷如斯。
“有意思...”轩轾细细玩味着。“哎,只是可惜天诛令已下,否则真想留他一命。”
“他,倒是很像当年的我啊……”龙皇自顾自的说。
泱垂下眼眸“卑贱之躯,如何能和主上相提并论。”
轩轾沉默下来“罢了。”眼神萧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儿呢?”讲到这个名字,轩轾的口气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丝难得的温柔。
“回主上,属下正要回禀此事,龙后,龙后已经前往诛仙台。”
“呵呵,我早就猜到了。她那么重情重义的人,肯定不会不闻不问的。”
“退下吧。”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龙椅上轩轾的真身渐渐变得透明,下一秒便似乎散做风沙在大殿中飞扬而下,泱知道,也许此刻轩轾还在殿内的某个角落,也许已经游离到几万里之外的土地上,他见怪不怪,毕恭毕敬的对着空荡荡的龙椅深深的叩首便退了出去。
轩轾末年七月又十三,是蛟寒一族历史上血腥的一笔,平淡的春水被一朝打破。
龙宫后侧那片巨大的广场,是平日龙皇祭天的重地。此刻却人声鼎沸,广场的中心,一根雕刻着巨龙图腾的石柱直插云天。在石柱的最顶端,便是天宫雷公电母。行刑时,雷公举起万吨天锤,重重的砸在石柱顶端,雷电便会顺流而下,直直劈下诛仙台上罪犯的头部,力量足以在顺在短其仙骨,电母则招来风卷云集,暴雨倾盆而下,看似温顺,实质落下的不是雨丝,而是根根银针。划破罪犯的所有血肉,放开神血,贬为庶人。这便是骇人听闻的蛟寒诛仙台,对于骄傲的龙人来说,剔除仙骨,乃奇耻大辱。
然而此时此刻,在石柱的最底部,正捆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黑发散落,遮住了面容,面对族人的呵斥和辱骂,他静默的垂首承担着,苍白的唇线带着凄苦的笑意——初寒!
此刻被缚神锁困在诛仙台上等待天刑的男子,就是蛟寒有着最纯正血统的龙裔初寒。守卫诛仙台的头领高举一枚刻着龙纹的令牌,大声宣读“罪犯初寒,欲盗龙珠,藐视君上,其罪当诛!”
台下的同族被瞬间点燃,高举兵器,神色愤怒,大声附和“诛!诛!诛!诛!”
头领点亮了令牌“雷公电母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