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仿佛已经被冰冻了千万年那么久,久的令人筋疲力竭。犹如一个巨大的水牢,被禁锢在这无人问津的深海之下。满目的清寒都昭示着这个民族的衰败,那个曾经被世人称作“人间天堂”的地方,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景。
在黯淡的玉石铺设而成的正道上,一个黑影快速的闪过。即使健步如飞,在玉石板上居然可以做到丝毫没有声响,潺潺的水声掩盖了他墨色衣袍的剪影。
当抵挡这座寂静之城的某一个角落时,黑影突然没有来的停住,僵硬的站在那里。
许久,他对着上空,张开了双手。犹如想要拥抱深海根本看不见的天堂。
仿佛受到了感知一般,在他头顶几万里的海面,居然有一束光芒穿过万丈的海洋,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全部笼罩在光芒之下。
男子静默的低下头,右手恭恭敬敬的捂住心口,像是在对谁行礼。
“我的神,我想要见您。”他张口。
这一句话音落下。那道光芒突然变得灼人一般强烈,金光迅速蔓延了整个城市。强烈的光芒让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待到光芒过后,紧紧是眩晕的片刻。那个在角落里站立着的黑袍男子,随着那一束金光一起消失!
初寒又一次掉进这个纯黑的深渊之中。他明白,他已经顺利进入了结界。这里没有人,没有风,没有山水,也没有路,有的只是纯黑的颜色,一种让人战栗的黑色,如泼墨一般令人窒息。
他从容的伸出手,催动内力在指尖凝成一个跳跃的蓝色火焰,照亮了他身侧一方小小的空间。然后,向着远处唯一一个纯白明亮的光点快速走去。
在距离光点还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熄灭了手中的火焰,重重的跪了下去,深深的叩首。
在他抬头的瞬间,才让人惊觉那个“光点”多么的巨大!他的身体和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比,简直不如一只蝼蚁!仿佛近在咫尺!那是一个无数条光线紧密的纠缠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的“茧”,由于编织的太过细密,远远看去,已经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点。
也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那些光线已经慢慢变得纤细,犹如一层薄薄的蚕丝,透过这一层“薄冰”,隐约可以看到“茧”中沉睡的——龙!
被无数光线贯穿身体,死死被钉在了这里。周身是一层层蝶茧一般包裹的牢笼。
这个深海之神就这样被巨大的封印困住,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之中。
更令人震惊的是——没有龙鳞!龙被“光秃秃”的封印在这里,身上的龙鳞被全部剥落!
初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难以抑制的流出了愤怒。每一次看到,都让他的心在滴血!蛟寒一族无上的神啊……他们翱翔于九天的信仰……却要承受这样的令人发指的屈辱!在这无声的黑暗中无知无觉的走向死亡……神,您应当受到万人虔诚的朝拜啊……
“神,我将再一次启程。再一次踏上那一片土地。”
“以蛟寒一族起誓,必将解救您与水火之中,至死方休。”
“也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您的子民……他们一直在……守护着您……”
随着金光的再一次闪现,黑袍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这一座寂静的城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已经到了。
在动身之前,按照惯例,他还要去祭坛的广场点上一炷香。
祭坛……仿佛什么回忆迅速的侵袭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身形有些微微的晃动。
自百年前蛟寒巨变之后,那里便被视为禁地,族中更无人敢随意接近。五万龙族将士的冤魂迟迟不肯遁入轮回,盘踞在祭坛的上空百年不散。幸得巨变之后,以蛟寒圣物辟龙珠将其镇压,才得以暂时封印。然而夜半,仍然能听见鬼魂凄厉的叫声。百年来,除了他,少有人愿意接近。
在他刚刚踏上祭坛广场的那一刻,蛰伏的鬼魂犹如看到了最想品尝的食物一般迅速活跃起来,聚集在他的身边,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他撕碎,却奈何辟龙珠的封印,阴阳两届无法触碰,只能恶狠狠的盯着。
“想吃吗?”初寒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脏。“现在……还不是时候……”
语毕,他无声的凝聚灵力,用灵魂之火点燃了面前三个树立着的巨大香柱。三个温和的灵魂之火迅速温暖了周身的黑暗,那些鬼魂犹如安眠一般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完成了这一切,他轻点足尖,凌空跃起,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出了这座落寞的城市,几万丈的深海下,一个黑影快速向海面掠去。
宛如一只黑色的龙。
在深海下进香仪式无声的举行时,在另一个土地上,宿命的齿轮已经悄悄开始转动。
在这座看似破烂的白塔最顶层,一个轻盈的女子身体被数条散发着金光的巨型锁链贯穿,锁链上刻有微弱发光的符号。
她被高高悬挂在这座塔的中心。每到夜晚,溃烂的血肉就开始复活。
万蛊噬心的痛苦让她冷呲了一声。
“呵呵。”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塔里传来了一个男子讥讽的声音,空空荡荡没有根源,似乎是由空气发散出来,也似乎,是女子身体中发散而来。
“算算时辰,他应该已经过来了吧……”男声继续说道。
“怎样?后悔吗?愤怒吗?”
面对男声的挑衅和嘲讽,女子默默不语,嘴角还挂着一丝平淡的笑容。
“泯灭人性,天地不容。换来的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当真可笑。”虚空中传来男子戏谑的笑声。
女子微微垂下眼眸,声音如流水一般轻柔的泻出。
“泯灭人性,天地不容,都架不住,一个心甘情愿。
”话音落下,整个白塔里静顿了一下,随即,又传来的一阵癫狂的笑声。“倘若人心若如此容易餍足,我等魇魔又如何会在人界存活至今?哈哈哈。”
“不急,我且等着,还早得很。”
男子的声音渐渐消散于无形之中。只留下那名女子,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快速滋长的肉体,嘴角却犹自挂着一丝满足的笑。
漆黑无月的夜里,只有成片的星辰犹如一双双摄魂的眼睛觊觎着整个赦里大地。唯有最北的漠河极地,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光,像是被人吸干了光芒,黯淡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空。
那片土地上耸立着一座岌岌可危的白塔,外表看上去破落不堪。那是屏幽塔,整个赦里的心脏。
以这座塔为中心,百里之内寸草不生,整个白塔散发着一种幽怨的“气“,似乎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让人无法直视。用肉眼便可发觉在整个屏幽的下部,有一道金色巨大的光圈,将整个屏幽塔笼罩了起来,光圈上画着各种错中复杂的梵文,在黑夜中闪着阴冷的光。结界之内,下着针芒般的小雨,如绣花针一般连绵不断,这雨不似水一样无色无味,仔细分辨,那是淡淡的殷红色!带着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这是三百年前赦里女祭司木越姬以自身血肉为咒,为屏幽塔设下的封印——多兰之印。将神魔之女岫烟束缚在这结界之中,屏幽塔的最顶层。女祭司甘愿变成孤魂,永世不得超生,将自己的三魂置入三具肉体之内,而这有着神女之魂的三人,存在在这个赦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神魔岫烟的的所有转世,让神魔在日日夜夜黑暗的轮回中不得挣脱,永生永世不被唤醒,长眠在寂静的屏幽塔内,维护整个赦里的和平。
在屏幽塔的脚下,赫然刻着几个扭曲可怖的字,用剑而刻,用让人不寒而栗的力度,带着血肉的气息:
祭我之血,诛仙屠灵。
整个赦里为之颤抖!那恶毒的诅咒像一把锋利的剑刻在赦里大地,直直的插在赦里的心脏上。
在那一行震天撼地的咒语下面,有一行婉转血书的小字,与上边的震天力量不同,那倒像是一个深闺少女哭诉着对情郎的绵绵爱意,血泪相融,把所有的不舍与无奈注入其中。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只是看上一眼,便有让人落泪的愁怨。
在屏幽塔的最顶端,悠然坐着一个黑影,他宽大的黑袍遮住了整个身体,在帽檐的细缝中透出几缕如泼墨一般的头发,黑暗遮盖了他的脸,让人无法分辨他的表情,只有他的眼睛,深邃的无法见底,那是一双比女人还美丽的眼睛,连黑暗也无法是它们变得污浊。而他的瞳色竟是海的颜色,青海之蓝!那是蛟寒的象征,是龙的化身,拥有翻手是雨覆手是风的青海之力!那是隐匿的海上的神秘种族,是整个赦里大地人人敬仰的龙神的后裔,从来没有人见过蛟寒一族的真面目,那神秘的深蓝色被说书的小贩吹捧成了一段传奇,龙的力量在赦里大地的子民心中,渐渐变成了可以创造和毁灭所有的无上力量。
更为奇特的是,多兰之印,这个可以束缚邪魔的封印,却对这个男子没有任何作用!他竟然可以穿过封印的屏障,轻松的坐在屏幽塔的上方,他的身体周围有一股无形的保护,竟可以阻断一切怨气和魔气,就连雨丝也不曾落在他身上半分!那些如血的针芒,在接近他的一瞬间就化作虚无,被蒸腾了那样销声匿迹。
在男子的后背,挂着一把沥青色的剑,剑气向周围散发着,远远看去,完全是一束黑色的光芒,在男子的身后闪烁着,那就是令天下闻之色变的多兰之剑!当多兰出鞘时,整个赦里震动三次。多兰之剑是上一任女祭司木越姬与龙皇轩轾的定情之物,听说自从祭司死后,那把剑便在整个赦里消失,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有传言说,那把剑沉入了青海,除非等到能够有神力再次驾驭它的新主人,不会在世人的眼中出现。而此刻,这把旷世名剑,却温顺的挂着这名黑衣龙人的背上,试图收敛着自己灼人的光芒。
黯淡的星空下,男子伸出手静静的抚摸着屏幽塔的砖块,张口轻轻吟唱。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又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