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四个人大约没想到这么高的亭子上面会有人,左右照了一会儿,抱怨起来。
其中一个说:“老大没事就装些警报器,猫啊狗啊踩了都会响,哪次都跑出来看。”
另一个接了一句:“多一道保险是好了,可是好好的酒喝个半截,回去后心情就打折了。”
最后一个接了一句:“少说两句吧,让老大听见了看怎么收拾你。”
最后一个人的声音让杨左的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就是那个疤脸男的声音。
杨左咬了下牙,从亭子上面跳了下来,然后跟着那几个人的脚步,往前面走去。
原来是这一个套院,他来到的是个小院,前面还有大院。大院之大,超出杨左的想象,而且大院中间的东西他并不陌生,都是些练功的石头以及枪棒之类,乍一见,杨左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绿柳庄。
而刚刚的那几个人,走进了大院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
杨左这才明白了,原来这是两进套院,里面那进可能就是朱总的房间了,他隐约看到两层小楼,中间有亭子有假山,而前面的大院,或者就是那些他手下的住处了。
他悄悄走近那个房间,贴在墙上,听里面的人说话。起初,他是想从窗子那里看的,可是窗子上是玻璃,不比得以往的纸糊窗沾点口水一捅就破了,所以只能站在门边听。
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关于今天上午的那件事。杨左暗暗在心里想,可能老板那个饭店对于朱总而言,真的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其实在他心里面是微不足道的。
那里面的几个人嘴里都是女人和什么酒店,他听得厌烦,却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来。就在心烦意乱之时,里面一个人突然说了句:“今天中午那事,朱总要怎么还疤哥一个公道,刚刚小弟就想问,可没敢问,这会借着酒意,您也别介意。”
这句话让杨左心里一动,他屏住呼吸,靠近了门边。
疤哥却没有马上回答,杨左听到,他喝了一口酒,才说:“其实,这事不是朱总怎么给我公道,是我帮朱总办事。你们知道这家饭店朱部惦记多久了吗,就是不用咱们安排,生意也很好,这还了得,朱总一心一意想把他们赶走,这不,今天这事,是个由头而已。”
杨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并不是自己不小心闯下的祸,而是一切,都有预谋。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与自己所在的那个也没有什么不同,也存在强取豪夺。
不仅是他恍然大悟,里面的几个也恍然大悟地不约而同赞叹朱总的高明。
疤哥喝了点酒,兴奋无比,在里面说:“不仅仅是这家饭店,咱们朱总的眼光实在太高了,这是我喝了点酒兴奋了,我先说好,我说过的话,谁也不许传出去。告诉你们,他的目标不是这饭店,而是整个影视城,甚至整个市。”
里面的人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杨左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腿,突然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时,一切都不怎么好办。
正犹豫间,里面有脚步声,他连忙躲在一边。
门一响,疤哥摇晃着从里面走出来,然后走到院子的一角解开了腰带。
杨左就在这时窜了过去,伸手轻轻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疤哥一下子好像定在了那里,动也不动了。
杨左转到他的身前去。疤哥看到了这个一身夜行衣还蒙着脸的人,眼神里面明显的惊惧的神色。他拼命地张大嘴巴,却呼不出来任何声音。
杨左转脸,从地上拣起一块砖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缓缓伸出空无一物的左手,仅仅一晃,只听到空气中哧的一声细响,砖头平滑地被切开了两半。他拿起剩下那一半,切开,然后再切开,砖头在他左手指甲那里,仿佛就是豆腐一般,甚至比豆腐还要嫩。
他看到,疤哥的脸色变得雪白,一双眼睛已经闭上,身上微微发抖。
杨左本来没想到炫耀,但此时他觉得,如果一味地再软弱下去,那么老板的饭店如果被朱总夺去,他也将无容身之地。仅仅这一点点思想,就让杨左觉得,自己应该争取点什么。
他低声说:“睁开眼。”
疤哥果然听话,马上睁开了眼,不仅睁开了,而且睁得很大。
杨左轻轻把左手放在疤哥的脖子上,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此时的疤哥,已经不是饭店里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他双腿微弯,一句话说不出来,甚至身体动不了半分,只剩下了颤抖。
杨左低声说:“别想花招,否则,对你永远不客气。”
他感觉到,疤哥是想点头,可是身体被定下,点不了头。
杨左突然想笑,童心顿起,他顺手往上扯了扯蒙脸的头巾,然后做势往疤哥脖子上一挥,嘴里哧的一声。
疤哥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的身体正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看样子是被吓昏了。或是在他人生的阅历里,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神奇的人,除非是魔术师,但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分明又不是魔术师,这一点,仅仅是从自己那完全不能动弹的身体上就知道。
所以他听话地倒下了。尽管是被吓倒的。
一刻钟之后,杨左跳出了院子,疤哥已经被完全吓昏了,直到一起喝酒的两个人出来找他,然后把他拖到屋里,一边取笑他喝醉了。
杨左躲在暗影里一声不响地看着这一切,那一刻,他心里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疤脸醒来之后,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朱总,而以他在疤哥面前展露出的那一瞬间,他相信朱总也会考虑一下。
毕竟对于神秘人物与未知的恐怖,人们往往会静静观察,这似乎是本能,主动出击的话没有头绪。
回到饭店时,夜更深了,杨左轻轻闪进后门,脱了夜行衣。伙计们都已经睡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也没有哪个人半夜惊醒或是起夜撞见他,一切都因为白天朱总闹的那件事,大家心怀郁闷地睡着。
一觉醒来已是近午,老板一早就出去找朱总了,一直没有回来,伙计们没有得到开张的命令,就一堆堆地坐在那里打牌,聊天。
杨左走到陈城身前,他正在发呆,似乎是为昨天的事情懊悔。看到杨左过来,苦笑了一下:“哥们儿,这下真的惹祸了,我刚刚去前面打听,老板不让开门,而且要紧锁大门,防止别人来闹事,重点对我说了句,如果有事,随时待命。”
杨左看到,陈城说完这句话,脸上显过一丝恐慌,这种神色,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陈城在他面前向来是天地不怕的横劲儿,至多也就是玩笑几句,但这种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看来这场祸惹得真不小。
没过多久,老板就回来了。
首先是一个伙计兴奋地从前面传来消息,饭店照常营业,大家打起精神,再有就是晚上打完烊老板请客,摆上几桌,请请大家。
很显然,第二个消息要比第一个消息更让这些人兴奋。
杨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心去前台问问老板,但却看他一直在忙碌。倒是陈城,担心个人人身安危,跑去问过老板,老板只简单地回了他几个字:一切解决,好好工作。
这几个字在杨左看来,也无比安慰。
晚上,饭店打烊很早,厨房里的大厨们都兴奋地拿出了看家的手艺,毕竟是给自己吃的,所以更经整洁和干净。
杨左坐在角落里面,阴影里,没人注意到他。
老板兴奋异常,但这兴奋之中,有一点点担心,这担心也随着他的话流露了出来:“兄弟们,朱总很客气,说昨天的事情是他手下心情不好找事,让我别放在心里,并且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他,算是他对我一个补偿。”
他刚说完,手底下的伙计就开始鼓掌。
只是,老板话锋一转,杨左看到,有微微担忧的神色,出现在了他的眉头:“但是有一点,我觉得你们得小心点朱总的手下,尽量别招惹他们,我总觉得,朱总没那么好的脾气,他这个人,有了错也不会认错。那年,山西的一个剧组过来拍摄,就是因为没有给他交份子钱,他硬是把拍了一半戏的剧组赶走了,完全不听别人道歉。”
杨左觉得,老板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陈城,经历了那一场无谓的担心之后,意气风发,借着酒气说了句:“我看这世道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你比他硬比他强,他就怕你了!”
他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
老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端起酒杯,讪讪地坐了下来。
大家很久没这样聚餐了,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杨左没怎么喝,他是刚刚来的小伙计,也没几个人跑来敬他,只有陈城,跑来和他喝了两杯,嘴里说:“看,我说没事了吧。”
可杨左宁愿相信,是自己带给疤哥的恐惧在其中起了作用。
酒喝到一半,门砰地被推开了,一个声音缓缓说道:“真没想到,还挺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