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四海归一大殿中央的天池,泛着层层波光,睡莲以一种悠然的姿态,浮在碧绿的水面,与后殿高位上的王,形成了同一种格调。王的左侧,端坐着大权在握的美艳皇后。
大殿过场的大夫们,时不时将手中的朝圭举过头顶,以此来遮挡高出落下的视线;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秦王身侧的宦人斜视秦王,不知想从王的脸上读懂什么。
“那么,请大王速速定夺是否要进齐国边城。”右侧文臣之首的吕不韦又将战事提及,美艳的太后最厌恶的事情便是打仗,果不其然,她的脸上渐渐浮现愠怒。
“一切,亚父定夺。”嬴政闭眸。身侧母后如若不无人地搔首弄姿,与身旁壮厮耳磨细语令他恶寒。
当大殿重新被沉默掩盖,忠言被权利所取代,年轻的王,叹息。
“大王糊涂。”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语年迈的谩骂。
大殿之外渐渐出现的人影让朝殿上的人议论纷纷。
“你看,是范雎。”
“这个老家伙也上朝了吗?”
“不是说他快死了吗?”
........
“昭襄王时期,苏秦合纵六国近攻我大秦,迫使宣太后与昭襄王退守函谷关,我范雎不才,唯有献上远交近攻之策方保住了大秦,齐国相距秦国还隔着燕国,吕相国派兵攻打齐国将大秦的腹地后背留给燕国,到底是何用意?”老者在两名宦人的搀扶下蹒跚而至大殿中场。
嬴政心中一喜,立即站了起来,作揖道:“原来是范老相国,老相国训的是,寡人确实糊涂。”
“大王谦虚受教,是老臣逾越了。”范雎道。
此时吕不韦不甘心又道:“那按老相国的意思是,齐国犯我边境之事就这么罢了?”
老者微微一笑:“越王勾践尚且知道卧薪尝胆,当年孝公面临被六国瓜分的境地,忍辱负重,历经商鞅变法,终有我大秦如今之势,庄襄王的长平一战,我大秦损兵折将,此时不静养,往后终成大患。”
“我看,是范老相国,太过怕事了吧。”吕不韦拂袖于背。
“吕相爷之意是非要攻打齐国不可?”范雎问。
“此仇不报非君子!”吕不韦怒道。
“那好就请殿上各大夫上卿们表决吧。”范雎朝殿上的秦王示意了下眼神。
秦王会意的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母后耳边俯首而去。
就在表决之前,妖艳的王后突然开口:“范雎范老相国,乃是我大秦三朝元老,我与大王,都赞同他所说,你们自己开始表决吧。”
此时朝野上下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吕不韦的脸色愈加难看。
就在群臣讨论之际,一抹暗影从武将列位中直径走了出来,俯首作揖向年轻的王道:“臣以为,兵者养兵蓄锐,待机而动,而非逞匹夫之勇。”
秦王朝下看去,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廷尉。
“喔?你何人?”
“回禀大王,臣乃白起将军手底的骑兵部队营长,王翦。”一身戎装的人抬首,锋利的眼神与坚毅的脸庞顿时映入了嬴政眼中。
“好,白起将军,你带领的兵中有匹千里马为何你从未发现?”嬴政玩笑道。
“大王见笑了,正是王翦出色,臣才会带他上朝,他年轻气盛,不懂规矩,还望大王赎罪。”白起示意王翦退下。
“哈哈哈,连兵者都知道这种道理,难道吕相爷不知吗?”范雎见缝插针。
吕不韦如今被群臣围攻,见势不妙,终于妥协。
“既然众人一致觉得攻打齐国不妥,那就请大王自行定夺吧。”
吕不韦心生悔意,他本不该推举这个嬴政来做大秦的王,这个傀儡越加难以控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终有一天这个傀儡会掌控整个秦国的命脉,自己也将被他所杀,难道这个君王平日里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吗?
之前他就觉得不对,如此聪慧的人又怎么能甘心做人的傀儡?.......那个时候,他是有意要帮他吕不韦隐藏的...那么,庄襄王的死,他知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自己做的那么完美。
之前所作所为令吕不韦有些心虚,他分明感受到,这个殿上人,盯着自己的眸子中,带着危险的笑意。
贰
“月烁在做甚?”草丛中摇晃着一个小脑袋,路过后花园的秦王有些好奇。
“啊!!大王,您吓死月烁了!”女孩身上的青莲香味令从朝堂上下来的君王心旷神怡。
年轻的王忘情的嗅着女孩发梢的清香。
“大王可喜欢梅花?”女孩被君王的动作羞得垂首问。
“喜欢,尤其是绿萼梅,像极了寡人的月烁。”嬴政瞧见了少女耳朵如晚霞般的红,不禁想逗逗她,如此单纯的女子,光是在她周遭,都能令年轻的王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哪有....秦国地处西地,不适合绿萼梅的生长...”小家伙似乎有些气馁,对于秦王的甜言蜜语倒是难得的无动于衷。
“那等寡人征服了六国,带月烁去南方,把整个楚国....都变成月烁的绿萼梅园......”本想继续讨她欢心,然而,提及楚国,年轻的王轻抚上左胸。
“大王怎么了?”正等着王的下言,却只等到沉默的女孩转过头来,是王的双眉紧蹙。
“没怎么,害月烁担心,是寡人不好,乖,不要露出这样担忧的表情。”年轻的王回过神来,又重新换上宠溺的神情,王无由来的烦躁。
扯下自己的长麾披在娇小的人儿身上。
“再过几日便是我们的大婚,可不要冻到,若是为了种植梅花受寒,寡人便将整个秦国的梅花都连根拔掉。”年轻的王刮了刮女孩的秀鼻,威胁道。
“大王真坏!”女孩心中却充斥着满满甜蜜。
“哈哈,你现在才知道寡人坏吗?”秦王大笑。
叁
“回禀大王,并没有子婴公子的消息。”蒙家兄弟的蒙毅在暗中追寻子婴却一无所获,只得向秦王禀告事实。
书房的君王拍案大怒,扔掉了手中的书简,灰暗的房内,徒留下他毫无规律的来回走动。
“好你个子婴,找你找不到,寡人就不会派兵抓你吗?蒙毅,带上两千人马,速去安乐府,把所有人都给寡人抓起来!”年轻的王下达命令。
“...御川..姑娘..也要抓吗?”
“废话,不这么做,怎能把他引出来?定要拿住楚御川。”在听到御川的名字时,秦王更加怒火中烧,她到底有什么特例,能令自己的将军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不就是个假公主假质子吗?为何连同自己都会被她搞得这么烦躁。
“诺!”蒙毅领命退去后,年轻的王支开了赵高。
颓然垂首案上,大秦的王又回归了儿时的孤寂,那是刚来到秦国,还未认识子婴的时候,时隔多年,同样的感受居然在此时此刻燃起,他惧怕这种孤独,宛若一个人在冰山行走一般,无垠的雪地,将他的视线归零,毫无生机的周遭,足以把他逼疯。
突然想起子婴曾把他心爱的埙赠送给自己,秦王猛地起身开始寻找那只埙的下落,翻箱倒柜将整个书房翻得一团乱之后,他终于在自己休息的榻上寻得了这只埙,原来自己曾经和这只埙这样的亲近...为何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将埙靠近唇边,熟稔的温度,到达了记忆深处的柔软,年轻的王终于记得,他曾夜夜吹奏着这只孤独的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