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上疏密散落着星星,仿佛就在抬手便可触及的头顶,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于凡四目张望,身边空旷无垠,连绵的山岭或是楼宇都是些依稀可辨的轮廓,从自己脚下一略而过。浑身的感觉,从发梢到足尖,身体的每一寸,都透着着前所未有的舒畅自由,就像小时候奔跑在绿色的田野上,也像小时候徜徉在碧蓝的海面上。
是的,于凡在夜空中飞翔着,象鸟一样飞着,伴着夜风一起飞着,内心一片澄明,记不得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心情无惊无喜,无起无落,无牵无挂。
浑然不觉之间,从前方映来一片柔和的光晕,慢慢笼罩了全身,温暖的感觉,就像母亲的怀抱,令于凡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这是哪里?这似乎是回到童年时代的家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清爽的香气隐隐飘来,于凡慢慢张开眼睛,蓦然发现自己正左手支颊,盘膝侧倚在一张石案边。石案上置放着一只古拙的酒爵,清香正是来自于里面玉色的浆液。
起身四目打量,于凡发现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座高高的楼台,身前不远处是一围石栏,轻柔的云雾缓缓飘逸在石栏以外。石栏中开,连接一条长径延伸出去,远远通向下面无尽的云海。
“终于来了。”于凡循声看去,楼台另一端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青袍文士,正微笑着与自己寒暄,“一直等你,如今才来,耽延我睡去,该当有所补偿才是。”
文士这听似平常,又透着莫名其妙的话,令于凡不禁一怔,却又隐隐觉得暗合道理,就像自己日常与同事交接班次的时候,熟稔的闲聊打趣。
文士缓步来到于凡近前,抬手言道:“简书与我一看。”他见于凡一脸的迷茫不解,也不以为忤,只是面含微笑,以目光示意。于凡循着他的目光注视之处一看,原来文士所指的竟是自己手上握着的那一枚偶然得来的玉简。
青袍文士的行止,让于凡感觉是老朋友一样的亲近自然,他没有犹豫,依言递送过去。文士接过玉简,认真地观瞧抚摸,片刻才抬起头来,轻叹一声,仿佛胸中包藏了无限的感慨。“新时将至,旧篇已过,消去我的印记,至于你要如何写刻,自行斟酌吧。”
文士将玉简递还给于凡,转身径直走到石栏边,微微仰头,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仿佛回应文士的呼唤,从天边传来一声遥遥的嘶鸣。于凡极目远眺,远处出现一个小小的白点,只在眨眼瞬间已经扩大,依稀可辨是一匹白马的形状,肋下挥着翅膀,正踏着云海飞奔而来。
飞马来到了近前,落到楼台上,收起翅膀,与青袍文士熟稔地厮摩一番之后,便侧头以那通灵的大眼睛打量着于凡,神情好像在无声地嗔怪聚会迟到的老朋友一般。
“饮了无尘酒,你便随龙驹去吧,我该歇息了。”文士指着石案上酒爵对于凡说罢,便不再理睬飞马恋恋不舍的轻鸣,转身自顾自地踏入楼台外的长径,徐步远去,渐行渐远,隐入了云海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于凡傻傻地看着文士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内心冒起了无数个问号,最深的疑问的是:自己究竟是怎样来到了这里,又要到哪里去?嗅着沁入心脾的清香,于凡端起酒爵,恍然觉得仿佛将要离家远行从此不归,一想到这里,每次出门打工临别家人时的不舍情景便历历在目,登时千头万绪放不下的人和事如麻似缕乱作一团,时而纠结缠绕,渐渐拧成一根绳子,栓在心头,感觉竟是万分地沉重。
就这样纠结犹豫着,于凡把酒爵重又放回了石案之上。飞马龙驹见了此情此景,似乎变得焦躁起来,探头咬住于凡的衣袖,催促一般地拽着他低声哀鸣。于凡下意识地抗拒着,同时心头的那根绳子也越来越地扯得更紧。两方力道两相僵持,犹如分尸刑罚一般,直扯得于凡五脏六腑不住的翻腾,一时轻松一时沉重,痛得他眼前一阵清楚一阵迷糊。
天马龙驹被牵绊于凡的另一方力道激怒了,腾地展开了翅膀,同时前蹄抬起,在于凡身侧奋力地踢打,似乎在驱赶着什么。于凡感觉心头的绳索崩到了极限,堪堪渐要支持不住了。突然,一只手顺着绳子摸索而上,一下攥住了于凡的心脏,狠狠地扯了一把。这一下的力道大极了,于凡几乎都感觉到了整个心脏喀喇阵响,简直象一块玻璃一样碎得四分五裂。这剧痛令他刷的一下冷汗全身,不由自主地惨叫一声。
于凡一个激灵从剧痛中醒来,惊魂未定四处打量,发现自己竟然是靠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如真似幻的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心脏跳得砰砰不已,胸窝里竟然是隐隐的发痛。忽然记起手里握着的玉简,赶忙察看。一看之下,于凡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梦过后,原本题诗刻句的玉简,不但字迹消失的无影无踪,整片玉简竟然变成了一块泛黄的骨头片。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于凡抓狂了,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疼得自己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是做梦,这看到的是真的。他唏哩哗啦地一通翻找,拿出手电筒来对着手中的物件,正光侧光照了又照,看了又看。没有错,睡前还令自己兴奋不已的玉简,此时真的变成了一块不知名的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