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还是那么的浓,怎么样也挥不去。冯贤从山洞里面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便走。
他还能到哪里去?!他一点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
前几天不也这样在山间游游荡荡的么?为什么今天突然想着去什么地方,想着要干点什么?冯贤觉得自己变了。突然去思考自己要去干什么了。他不再是那个轻狂的少年郎了。
能遇到钱倩,真是件好事呀。
冯贤沿着山路往下走,心里面还在回味着昨天的点滴,不由得浅浅地笑了。今天居然没有人搜山,走得很顺畅。
他走到山下,正巧前面的集市开了,人们在赶集呢。
不知不觉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躲在山里真是不知道时间过的这么快啊。冯贤心里暗暗想着。
一路上,冯贤都混在人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着,看着街景。
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处满是尸骸的地方,让人以为有一部队在此全军覆没了呢!尽管冯贤不管看到什么样的尸体,也不会感到残忍或悲哀了!虽然已经如此麻木不仁,冯贤也内心一悸,缩住了脚步。这边是将士们战死的地方,不多远人们却开着集市,欢笑连连,那喧闹声一直传到冯贤的耳朵里,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哀伤。
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为我悲,为我伤,为我上柱香吧,没准他们还会高兴一阵子呢……
“啊……”冯贤从沉思里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叫了一声。
原来有个人像兔子般动作敏捷地躲到累累的尸体间。那个人离冯贤比较远,只能看出有个人影蹲在那儿,却看不清是谁。
——是个割死人头颅拿去领赏的士兵吧?
冯贤马上这么想。他慢慢地向那人影靠近,却又不敢走得太近——万一真的是士兵,被发现就完了。然而,很意外,原来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很小。她衣衫褴褛,却系着绣金线的窄腰带,衣服松垮垮的,看来是大人穿旧了给她的。
小姑娘也戒备着这边的人影,像猫一样敏锐的眼神,从尸体中直射过来。
战火虽熄,但还是有士兵拿着刀枪,以这一带为中心清理着战场。这里尸横遍野,可以说是鬼哭神嚎的新战场。而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单独一人,在无数的死尸当中,到底在做什么?
冯贤慢慢地走到离小姑娘大约摸十步左右,仔细一看她的样子,不由得狂喜——这不是几个月前他和王莽碰到过的那个和胡氏一起拿死人东西的女孩子么?!
她到底叫什么来着?冯贤挠挠头,便试探地叫着:
“青青,青青!”
女孩子一听到冯贤叫她,急急忙忙地掉头就走,冯贤连忙从尸堆里跳起来,向她追去。
“她躲到那两个山坡中间了。看起来这附近有村落。别惊动她,跟过去去问问就知道了。”冯贤心中暗想。
冯贤翻过那个山坡,果然看见有人家。冯贤走近一看,不像个农家,有土墙,还有一个尽管陈旧但一看便知是门的入口。门柱已腐朽,门也不在了。进了这门,从已经长到膝盖的草丛中,看到主屋的门深锁着。
“有人吗?”
他轻轻敲着门,心里却已经狂跳不已——如果王莽在这,一定要让王莽给他母亲一个交待,要不冯贤一直觉得对不起王莽的母亲。
“很抱歉打扰你们,我走到这里累了,想进来歇歇脚。”
过了许久仍无人回答。刚才那个青青好像在跟其他人细声讨论。不久,听到门里面有声响,他以为要来开门,等了一阵,却非如此。
“你,你是冯贤吧?”
是青青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是的,我就是冯贤,绝不给你们添麻烦,坐一会就走。”冯贤多么想进去一窥究竟,看看王莽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不行,藏匿罪犯是有罪的。你说不给我们添麻烦。但是,这样我们麻烦可大了!”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
“你到别处去吧!放心,我们不会报官的。”
冯贤心中暗叹。他曾想过千百种劝王莽回乡的办法,却没想到连面都没见到,就已经挨了钉子。冯贤站在门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
门后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青青要走到屋里去了。
冯贤急中生智,啪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哼哼地呻吟着,满地打滚。
脚步声停了一下,显然青青在迟疑。
“我会走的,但是我现在肚子疼得要命。可否请您拿些药给我?”
“如果是药的话……”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往屋里逐渐消失,好像青青他们又要商量一阵子了。
此时,胡氏打开了窗,窥探了一下冯贤的情况,又说:
“青青啊!给他开门吧!一会儿要是王莽哥哥回来知道了,免不了又要数落我们一顿的。”
冯贤进了主屋,又被赶到一个堆着草的小木屋里。不一会儿,青青又拿了煮好的药给他喝。
“你们身体可好?”冯贤喝完了药,便打算和青青谈一下,顺带了解一下王莽的近况。
“还可以吧……听说现在有几个流寇头子还没被抓……据说他们的功夫都很了得呢,所以这一带清查得很紧。”
“真的?”
“所以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藏匿像你这样的流寇,我们也会被抓去的。”
“知道了……不对!我才不是什么流寇。”
青青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在冯贤的记忆中,青青很少说话,因此也很少露出笑容。但是这一笑,让冯贤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笑一笑——人生苦短,又有几何能露欢颜呢?
“那你还是早点休息,要到下午王莽哥哥才会回来呢,你就将就着睡个午觉吧。”
她微笑道,正要转身出去,冯贤又叫住她。
“青青姑娘,再多聊一会儿吧!”
“不行。”
“为什么?”
“会被母亲骂的。”青青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出去了,然后轻轻地关上了小木屋的门。
冯贤也不再坚持什么了,倒在草堆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这可是他字逃亡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就在中午的烈日下,潮湿的草堆上。破了几个洞的屋顶,鸟儿从那儿窥视着屋内这个孩童般恬睡的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