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来,远处新开的芍药落了一地的花瓣,鲜亮的红色连成一片。
沉珞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的望着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晴黎护在身后的小蝶,脸上虽慢慢浮起极淡的笑容,开口的语气却有一丝凉意:“就凭你,也想赢我么?你忘了,当年你从我的祭坛上逃走,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么?”
小蝶拿着弯刀的手猛的颤了颤,紧紧咬了咬下嘴唇,左手一挥,还钉在柱子上的另一把弯刀收回手中,小蝶护住晴黎,将双月弯刀交叉对向沉珞,道:“就算今天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再动我主人。”
小蝶跟沉珞的对话,晴黎听不懂,但现在她无暇顾及这些,内丹的阵痛越来越频繁,已经到了让她有些窒息的地步,发髻上的沉香花玉簪不断闪着青色光芒,随着这一阵阵青光,晴黎的头也开始疼起来,就像要裂开一般。小蝶还在跟沉珞僵持,晴黎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小蝶慌了神,踉跄着扶起晴黎,在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一阵翻找,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出里面的丹药慌忙喂晴黎服下。沉珞看到这一幕,也变了脸色,想要上前,眼中却忽然寒光一闪,一个侧身,苍穹剑带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在身前划过,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阵,不停地转动着。沉珞略一顿,身影一闪,手上登时出现了红色的光球,直直的朝脚下的阵冲去,伴着巨大的轰隆声,沉珞在一片硝烟中跃上屋檐,目光落在硝烟弥漫中的修长身影,皱了皱眉,斜眼看了看晴黎,周身围起一阵红色的轻烟,瞬间消失在原地。
言渊收起的苍穹剑,将阵召回,硝烟已经大致散去,言渊盯着沉珞消失的地方,微微颦蹙,小声道了句:“果然。”接着转身看向晴黎,走上前俯身掐住她的手腕,静默片刻,看向一脸焦急的小蝶,开口问:“你家主子内丹多年前有过很严重的亏损么?”小蝶没等的回答,言渊指尖印伽已经放在晴黎的额头上泛起柔和的白光,晴黎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却还是虚弱得很,倒在小蝶怀中沉沉睡去。
言渊很优雅地把晴黎抱起来,见小蝶还是一脸焦急的样子,很淡然的开口道:“放心,死不了,我听闻你们家主子多年前曾大病过一场,这次便是那时的亏损发作罢了,平日吃药控制着,我想也应该无大碍的。”
小蝶看了看言渊,低头不语,握着双月弯刀的手却是紧了紧。马上到五月份,离着月圆的日子越来越近,明知道晴黎是那种神经大条惯了的人,肯定想不起要吃药,自己还忘记提醒,如此这般,自己着实是难辞其咎。
“你家主子,跟魔族可有什么关系?”小蝶还在深深地自责的时候,言渊忽然没道理的来了一句,小蝶虽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忽然又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但接着又摇了摇头。见她这样的反应,言渊没有再说什么,刚好拂逸赶过来,言渊顺便丢给他收拾一下这边残局的差事,还很淡然的嘱咐要把桃林跟这个地方弄得跟原来一样,拂逸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得抽了抽嘴角道了句“是”。
“你若是得空,去给九天的仟瑟神君捎个口信,让他把医仙带下来,你家主子,伤势有些奇怪。”言渊丢下一句话,身影一闪,抱着晴黎凭空消失在原地。小蝶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去。
好冷。
这是晴黎睁开眼时的第一反应,她慢慢转动头,脸颊却是触到了一丝冰凉,她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雪原一样。有东西飘在她的脸上,融成小水滴滑下来,凉凉的感觉,是雪。晴黎缓缓站起来,想看清周围,却被一望无际的银白晃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风夹着片片雪花吹过来,透过晴黎身上薄薄的衣袍,呼啸而去。晴黎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低头却发现自己是赤脚站在雪地里,怪不得身上这般冷。
身上打了几个寒颤,晴黎迷茫的站在雪地里,望着四周的茫茫白雪,觉得她像是在做梦,但又不像是在做梦。她明明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内心却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晴黎开始纠结了,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额角,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茫茫白雪已经不见,自己又站在了一片沉香林里。
晴黎认得这片沉香林,至于为什么,是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而且旁边的树上还有她刻下的“晴黎”二字,歪歪扭扭的很显眼。但是她只来过一次,她知道这是魔族的地方,外人不能随便入内。晴黎疑惑了,如果这真的是她的梦,为什么她会梦见这个只来过一次地方?
晴黎扶着额角,紧紧皱起眉头,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也许以前的大病真的让记忆忘的太彻底了。
风起,扬起她的发丝,周边的景物忽然开始模糊,飘忽不定。晴黎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她,却又不是那么肯定,周围的景物在一瞬间消失,黑暗包围了四周,晴黎觉得自己在向下坠去,一直向下坠去……
“晴黎?”
耳边隐隐传来声音,晴黎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声道:“姑姑……”
“姑姑?我的辈分何时这样大了?”言渊靠在软榻上,将目光从翻开的书里转移到晴黎身上,声音有些许戏谑。
“我以为……”晴黎从床上缓缓坐起来,向上拉了拉被子,看看四周,小蝶不在,屋里只有她跟言渊两个人。晴黎觉得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言渊肩头那只白仙鸟便飞过来落在她面前,晴黎认出那是姑姑养的仙鸟,怕是要传话给她。果然,仙鸟盯着晴黎,嘴巴一张,玉纤女君的声音便传来:
“晴黎,你最近是不是皮痒痒了?怎么老是给我闯祸,前些天听人说你跟言渊帝君的闲话,这些天又听说你为了言渊帝君跟九天女仙打架,这些便是罢了,可现在是又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魔族少主会为了你跟言渊帝君打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看就得用鞭子给你松松皮了。”
玉纤女君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仙鸟闭上了嘴,很乖的飞回言渊肩上。晴黎抽了抽嘴角,慢慢转头看向一脸淡然看书的言渊,咽了咽口水,道:“话说……你都跟我姑姑说了些什么,你没有说我发病的事儿吗?”
言渊摇了摇头:“没有。”
晴黎动了动嘴唇,那句“你个笨蛋这个要说不然我死定了”在喉咙里转了两转,最后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那还真是……多谢啊……”
“不必客气,”言渊面不改色,十分厚脸皮的回答,然后顿了顿,在晴黎还在面部抽搐的时候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你跟魔族……是有什么人认识么?”
“魔族?”晴黎想了想,掰着指头算了算,实话实说道:“昭芸,还有刚认识的霂允,没了。”
“没了?”言渊抬起头,略有些冰冷的眼神落在晴黎身上,“那昨日你见的那人是谁?”
“……”晴黎咽了咽口水,盘算着怎么说不会惹毛言渊,但总是没想出什么好方法,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那个人叫沉珞,我其实是不太熟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沉珞?哼,果然,”言渊冷笑一声,眼神捉摸不透,“那你为何又会问出九天沉香花落与不落的问题,是沉珞告诉你的?”
“……就是做梦梦见的,没骗你。”
言渊盯着晴黎的眼睛,眼神异常冷冽。晴黎被盯得浑身发毛,差点就从床上掉下去。果然,惹谁都不能惹言渊,这家伙的性情太易变了。
言渊盯着晴黎看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有恢复平常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却又是十分不着边际的话:“我这两天要去一趟尘轩上仙那里,你一并跟着去吧。”
晴黎愣了愣,她知道尘轩上仙这个人,这个人也是一个奇怪的主,在九天时便不喜与人打交道,常年隐在十里桃林里。几百年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死活不在九天呆着,带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尘雅跑到凡界自己的仙山住着。听闻此人昔年曾与九天帝君折忧交情甚好,仙法了得,只是行踪经常飘忽不定,有时就连他的妹妹尘雅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去了何处。总之一句话,你想找这个人的时候找不着,不想找的时候更是找不着。
就这样一个不喜与人来往的人,言渊居然认识,而且貌似关系很好的样子。晴黎在心里小小的唏嘘了一下,看来人家老爹是天上的神仙,认识的人就是多啊……
“可是,为什么我要跟去?你自己去不就完了?”
言渊瞥了晴黎一眼,慢悠悠的道:“尘轩上仙的妹妹尘雅跟你年纪相仿,也是在修行中,你一并去,正好可以在一起学习术法,多少能有些长进,且你姑姑把你交给我教着,做老师的自然是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耽误学生的学业,所以,你一并去吧。”
老师?开玩笑……晴黎在心里咆哮了一下,她可不记得这家伙教了她什么东西,平常都是她在抄法咒,言渊在旁边看着而已,偶尔教几个法咒,还要感叹一阵她怎么这么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言渊真的没有教晴黎什么东西。
“我这两天就要动身,你身体若是还有什么,尽早调理好,免得再出什么毛病。”言渊合上书准备出去,小蝶刚好回来,说是仟瑟神君来找他,言渊道了句“知道了”,抬脚慢悠悠的走出去。
晴黎一个人窝在床上,若以所思的盯着面前被子上的花纹。
关于尘轩上仙,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跟玉纤姑姑有关系,而且,异常棘手。
不知道,这位尘轩上仙见了差点成为他侄女的自己,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