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注定是个离别的代名词,当我们逐渐朝它走去的时候,才会发现,有太多太多话想说,有太多太多爱想给。
对于那个你从没有大胆迈出一步的人,在这一刻,才能够变得足够勇敢,抬起头,去坦白。
但也总有一些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还是硬生生地吞回心底,烂在心里。
而这一切,都是青春所给予你的,叫做疯狂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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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答应他!答应他!——”
篮球馆内突然传来了一阵起哄声,剪断了李安肃和徐蔷之间的拥抱,同时也将站在离他们几米开外的莫沉和蓝川从沉默中拉了回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谁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蓝川双手搭在莫沉肩膀上:“走吧,里面应该发生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
说完便推着莫沉进篮球馆的蓝川还不忘扭头礼貌地微笑着向李安肃点了个头。
莫沉方才还明朗的心情蒙上了星星点点的落寞,但还是三两下收拾了情绪,投入到party里。
“她应该误会了,你跟她解释清楚吧。”徐蔷看着李安肃皱眉的模样,失落地笑着。
李安肃的目光一直定在进篮球馆的莫沉身上,没有发现徐蔷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要走了,而当他回头发现的时候,徐蔷已经走了好一段了。
“徐蔷!”李安肃朝着徐蔷的背影喊着。
徐蔷吸了口气,轻轻擦掉眼角的泪,努力笑着转过身来。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说完,李安肃就匆匆跑进了篮球馆。
对徐蔷,他连送都没有提及。这样微小的细节,足够抽空徐蔷对他还存有的念想。
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呢,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处处保护着自己的人了。分明先来的人是自己,可似乎再怎么努力也赢不了后到的莫沉在他心里的分量吧。
徐蔷一直都觉得,要不是她和李安肃之间空缺了六年时光,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越走越远,可当她一次又一次看到李安肃看莫沉的眼神,才不得不承认,时间并不是原因,从来都不是。
那种深邃放光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要燃烧对方,可又干净澄澈,温润如水,连眼里都充满着疼惜呵护的模样,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任何举动而熄灭呢。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来找李安肃的徐蔷,终究是不得不离开了。
莫沉的意外在徐蔷心上开了一道口,她所有缜密的手段和计划,全部都瓦解了。既然走出了利用张硕的第一步,就算不能勾起李安肃心上的在意,她也无法劝阻自己就这么放弃,所以才找莫沉。
慕雪为乔依准备联谊会的前一天晚上,徐蔷在酒吧酗酒到凌晨,她做好决定要和莫沉谈,希望莫沉能够让李安肃死心,把李安肃还给她。这是她最后的一个筹码,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约好的第二天下午,当她在马路对面向莫沉招手的时候,莫沉却发了疯似的往自己的方向跑。
车辆在莫沉身上撞出的声响和血迹,以及李安肃饱含着愤怒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让徐蔷好几个夜晚以来都无法安然入睡。
她不知道莫沉失控的原因,但倘若她不向莫沉招手,甚至早早放弃,不企图找莫沉谈话,也许她还能够抱着希望离开,还能够把李安肃对自己的情感系在六年前。
可现在,她只能选择离开,带着满满的遗憾和痛苦,她多想看到李安肃眼里能够为自己保留一分不舍,可挫败感却太过真实。徐蔷以为,在她开口向李安肃说出她要回美国并且再也不会回来的决定时,李安肃至少会挽留一下自己,可最后,连拥抱都只能自己去开口要求。
注定要带着满满的愧疚和失落离开的人,至少能有一句一路顺风,徐蔷知道,自己应该知足,然后坦然忘记这个生命中不恰当的插曲,重新开始。
而最让她感到愧疚的,应该是张硕和乔依之间的感情吧,现在看来,自己该有多不应该。
徐蔷擦干眼泪,拍了拍脸颊,松了一口气,带着微笑小声地说了句再见,踏出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依旧精致优雅的面容,高挑干脆的背影。
“在一起!在一起!——”篮球馆里的起哄声愈发高涨了起来。
蓝川推着莫沉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方淮阳捧着一束花单膝跪在羞红了脸的静秋跟前的情景。
“哇塞,这也太重口味了吧。”蓝川夸张地张嘴感叹着:“我们那个年代连‘喜欢你’都没能说得出口呢。”
莫沉白了一眼蓝川:“您今年贵庚啊,夸张。”
蓝川看着莫沉的反应摊了摊手,笑了起来。
看来她还不是太受打击,蓝川心里想着,放心了。
李安肃从身后看着蓝川和莫沉还开着玩笑的背影,心里复杂极了。
静秋被所有人围在中间脸上满是为难和不自在,她一直试图让方淮阳从地板上起来,可却丝毫用处都没有,方淮阳似乎打定主意要她接受一样。她看着人群中扶着因为酒精作用情绪高涨的慕雪并一起起哄的肖梵修,更不是滋味了起来,紧张地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里就好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
方淮阳单膝跪在地板上的举动就好像是一个意外,让整个party都沸腾了起来。
方才,拿出一大束玫瑰花的方淮阳,吐出了信息量极大的告白来,立马就成了毕业party的头号主角,对于平日里爱出风头没个正经的方淮阳来说,别提有多风光了。
不过,他对于静秋的感情,却真实地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汉子还有柔情的时候呢,疯子也一定有一份让所有人都感动的认真。
“哎呀!”静秋见这局面似乎都已经预设好了结局一样,心上早就乱作一团了,身边每一个人的起哄,听起来都像是刺耳的命令,莫名的害怕挤满心房。
而最重要的是,她所在乎的人,正在观众席里乐此不疲地把自己推给别人。
静秋拨开人群,越过莫沉和蓝川以及篮球馆门口的李安肃,跑了出去。
“欸,怎么了这是?”
“咱们是不是起错哄了……”
“这,是不接受?”
“……”
各种议论在人群里散开来,方淮阳立即起身,紧张地追了出去。
“在一起!在一起!——”慕雪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嘴巴里还大声嚷嚷着。
肖梵修立即捂住了她噼里啪啦的嘴巴,恨不得一把敲晕她:“闭嘴!”
“时间不早了,大家收一收东西早点回去休息吧,毕业快乐哈!”班长见这尴尬的局面,赶紧出来收了个尾。
于是一群人便作鸟兽散了去。
“哎哟~看来,你这毕业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我就赶上看个纠结版的结尾啦。”蓝川双手环抱着胸,一副遗憾极了的表情。
“哪能啊,走吧,去你那喝咖啡。”莫沉对着蓝川说着。
“好嘞~撤。”
正当莫沉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李安肃正在门口看着自己,她没打算停下脚步,蓝川尴尬地和她一同从李安肃边上走过。
“莫沉。”李安肃拉住莫沉的手臂。
“哦,他是蓝川,我朋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点事儿要先走,你早点回去。”莫沉没有给李安肃解释的机会,就拿开李安肃的手,继续往外走了。
“哥们儿,别误会。”蓝川拍了拍李安肃的肩膀,跟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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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但校园里仍旧游荡着各种各样的毕业生们,没有人愿意就这么草草收尾,匆匆散去。
方淮阳满校园找寻着静秋的身影,紧张和担心爬满了面颊,即使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会很低,但静秋这样的反应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他后悔的,是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的时候来告白。
可毕业,不就是最后的机会吗?
“静秋。”方淮阳刚找完操场的每一个角落,一路小跑着出了操场铁门。
最后,是在餐厅侧门边的墙角找到的。
方淮阳看见静秋的时候,她正蹲那儿哭着,这情况,着实把方淮阳吓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静秋,别,你别哭啊。”方淮阳双手踹兜里想找纸巾来给静秋擦眼泪,可什么都没能摸得出来。
“你等我一下啊,千万别再乱跑了。”
方淮阳迅速跑进餐厅,丢给小卖部的阿姨十块钱,连钱都没来得及找,就抓起一包纸巾又跑回了静秋跟前。
他紧皱着眉头,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静秋:“要不你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你这么哭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保证我以后不再这么大喇喇了行吧,别哭了,你这样,我看着怪难受的。”
方淮阳眼看着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静秋擤了鼻涕,用哭得红通通的双眼看着方淮阳:“你觉得好玩儿吗?”
“不,不是,我不是为了玩儿啊。”方淮阳急忙解释着。
“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余地都不留,又是什么意思。”静秋拍了拍蹲久了起皱的衣服,站了起来。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啊,我就告白的意思啊。”方淮阳特诚实地解释着。
静秋重重推了方淮阳一把:“你那是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一定会答应你,恨不得宣布你的主权的行为!”
“我有吗?”方淮阳眼角委屈地耷拉了下来:“那也没错啊,我就是喜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方淮阳!你别幼稚了行吗?!”静秋气得双拳紧握在身侧:“那你也一定看得出来我喜欢谁吧,你现在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你知不知道当那个人和所有人一起起哄着把我推给你的时候我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默默喜欢他的资格都被你夺走了,你知不知道?!”
“算了,你能知道什么,你就只知道你自己。”静秋撂下一句话没给方淮阳说话的机会就擦过他身侧走掉了。
“喂!静秋——”方淮阳呆呆立在原地。
从很久以前他就不愿意去承认和深究的,此刻却从静秋口中亲自吐露,这种感觉,就好像被重重抽了个耳光之后,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一样。
你现在何尝不是在剥夺我喜欢你的资格呢?
“到底谁他妈说的毕业之前一定要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通通都给办了啊——我靠!”
方淮阳将手里握着的一包纸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路上看见什么就往上踢,路灯打在他身上拉长在地面上的影子,显得落寞极了。
毕业的时候,你看到的快乐,是不是快得太过短暂了呢。
“冲啊——”慕雪醉得是七荤八素的,握紧拳头毫无征兆地摆了个奥特曼的姿势,用力朝肖梵修胸口砸了过去。
“啊……蠢货!”肖梵修吃疼地怒视着完全无法清醒的慕雪。
“下回你要再敢喝成这副德行,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去喂狗!”肖梵修抓狂极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这种极品蠢货。
“别怪她了,这不喝醉了吗。”程征背着醉得早就趴在他肩膀上酣睡过去的乔依,内心对肖梵修是极大同情着的。
肖梵修忍不住怒了起来:“你丫试试背着这玩意儿从篮球馆送到她们寝室来看看,她绝对可以在你后背上蹦跶起老年disco来!”
“噗哈哈哈——”程征边笑着边暗自庆幸着乔依酒品好。
“尹慕雪,站好!”肖梵修脑门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嗝~yessir!”慕雪晕乎乎地敬了个礼,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肖梵修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慕雪一个踉跄向肖梵修倒了过来,直直往肖梵修嘴上亲了下去。
空气瞬间凝结成一团,程征当下就觉得自己这个还清醒着的灯泡太过刺眼了一点,可正当肖梵修翻了个白眼,尴尬地将慕雪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时候,静秋却出现在寝室门口的另一边。
气氛更加尴尬了起来。
静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擦干净挂在脸颊的眼泪,朝他们走来,露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我扶她进去就好了。”
肖梵修看着静秋愣了两秒钟,机械地点了头。
“我的包……”趴在程征肩上的乔依睁开迷蒙的双眼,耷拉在程征脖子上的双手晃荡着。
“哎呀!忘在篮球馆了,要不你们先送她进去,我陪乔依回头找找。”程征说完就立马闪了。
“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静秋扶过慕雪,朝肖梵修笑着点了点头,就往大门里走,眼眶红肿着。
“你……”肖梵修看着这情形,估计是放淮阳把事情给搞砸了:“还好吧?”
“没事,走吧。”静秋没有回过头来,滚烫的眼泪砸向手背。
静秋吃力地扶着慕雪爬了三层楼之后,送到寝室,搀着她到床上,又立即打了些热水来,拧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又帮她盖好了被子。
然后蹲在慕雪的床边,左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慕雪,眼眶又再湿润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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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打烊了的Blue酒吧里,这个时候只剩下莫沉和蓝川两个人,天色已经有些微亮了。
莫沉摇晃着玻璃杯里的酒水,同蓝川轻轻碰杯,然后一口下肚。
“你连着不说话喝了好几杯了,该解气了吧。”蓝川两只手肘支撑着桌子,一如既往地笑着看着莫沉。
莫沉忽然睁大眼睛盯着蓝川:“没生气,哪来的解气。”
“欸,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别的意思。”蓝川直摆手。
“这中间的误会他明天一定会跟你解释的啦,你犯不着这么,这么来劲儿吧。”蓝川试图缓和莫沉心中的芥蒂。
“你看我也像是在为这个生气吗?”莫沉突然垂下了眼帘。
蓝川朝自己的空杯子里满上酒:“从一般人眼里看来,就是女的看了不该看的,男的做了不该做的,然后就……酸。”说完还抿了一口酒,装作一副酸样来。
“别玩儿了。”莫沉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笑了出来。
“我是在想,我的决定,对别人来说很残忍。”莫沉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透过玻璃杯,看着昏黄的灯光,轻轻推了下杯子,看着在灯光下泛起涟漪的酒水。
蓝川移开摆在莫沉面前的酒杯:“莫沉你知道吗,决定这种东西,多的不在于别人会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它是对的。”
“换种直白的说法,如果你觉得你真的可以和过去划清界限,从今往后不会再因为司楠这个人而有任何动摇,并且也认为自己能够完整地把心里的位置腾给李安肃。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决定是以这个为前提,那干嘛还考虑这么多呢。”蓝川又重新把酒杯移到莫沉面前。
“至于徐蔷,也许就算你不这么决定,我看她和李安肃之间会有结果这种假设,也很难说。”蓝川说完就皱着眉头啧了声,看起来像是后悔自己那番分析了似的。
莫沉坐直了起来:“我总觉得你有什么话要说,从我在医院决定接受李安肃开始,你就一直都有话要说吧。”
“我能有什么话要说啊,该说的不都说了嘛。”蓝川打着哈哈:“那什么,对!作为这么铁的朋友,就是怕你的决定太草率……”
莫沉单手撑着下巴,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拿起包,连正眼都没瞧蓝川一下:“得了,就当你是关心我吧,天都要亮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欸,我说莫沉你不带这样的吧,我这是十分完全的关心你啊……”蓝川看着莫沉的背影,做了个谢天谢地的姿势:“喂!我送你吧。”
莫沉没回过头来,摆了摆手说不用,就推开酒吧的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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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征背着乔依回到篮球馆的时候,门已经锁了。他把乔依放在边上的石椅上,打着手机上的照明灯,走到篮球馆的另一侧往窗户里照着,试图锁定乔依手包的位置,可是照了好半天都没照出个包的影子来。
而当他回到门口想要问乔依手包的模样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张硕一手拿着包,另一只手和乔依拉扯着。
“你走开啊,不要碰我。”乔依醉得不深,还是能够依稀瞧见张硕的模样。
程征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张硕手上会拿着乔依的手包,但立即上前推开了张硕:“你没听见她让你别碰她吗?!”
张硕没有理会程征,又去拉乔依:“你给我五分钟,我有话要跟你说。”
“够了张硕!你有完没完,既然要断就断个彻底成吗?!你现在这样不只对不起乔依,对徐蔷也没法儿解释。”程征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以一个坦然的姿态在张硕面前维护乔依。
张硕冷笑着:“你喜欢她?”
“那又怎么样。”程征双手紧紧握着乔依的手臂,护在自己身侧。
“别傻了,她爱的人是我。”张硕依旧不放弃地抓着乔依的手腕,企图拉向自己。
而这时候,乔依却用力甩开了张硕伸过来的手:“我早就叫你带她走,带她离开我,我不要见你,不想见你,走啊,你现在马上走,滚啊——!”乔依眼泪决堤般崩塌,没有站稳,瘫坐在地上,嘴里还不停重复着要张硕滚的字眼。
程征立即去扶乔依,对着张硕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你还是走吧,有什么话,等她清醒的时候再说。”
“这是她落在操场的,别以为现在扶着乔依的人是你,她就是你的。”张硕把乔依的手包放在石椅上,语气生硬,转身就走。
程征心疼地看着哭成泪人的乔依,恨不得冲上前抡张硕一拳。
而此时,乔依忽然扑进程征怀里,断断续续啜泣着。
“为什么忘记会那么难,为什么……”
程征紧紧抱着乔依,心里空出了一大块。
为什么呢,谁又知道,你为什么还不肯忘记。
月色太亮,让所有疮疤都随着毕业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撕裂开来。
什么时候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