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原本的打算是想让爷爷想想办法,帮父亲翻案。但未曾想爷爷的办法竟然是让自己进入官场,将来解救父亲。
对于张政而言,打小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其实对为官之道也知道些皮毛。但在部队的这五年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铁血军人,眼里揉不得半点儿沙子。最重要的是自己做事太过于认真,完全按照部队的这一套,若将这套方法拿到官场,那说不定得吃大亏。
从爷爷家出来后,张政想了很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仿佛才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二十三岁的年纪,在现在这个孩子得宠的年代,大多数这个年纪的人都尚在校园里读书。然而自己,却需要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而且还有着帮父亲翻案的责任和义务。想到此,张政禁不住感觉自己这五年来的军旅生涯真的是最大的收获,因为如果没有这段军队生活的经历,自己可能根本扛不起如今肩上的担子。
想当初自己高中毕业,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但爷爷坚决地让自己去参军。为这事儿,妈妈和爷爷赌了好久的气。因为在妈妈看来,上大学无疑是最好的出路。但最后爷爷找到妈妈,对她说了一席话,就让妈妈折服了。
爷爷说“如今的大学不是成就人才的最高学府,而是造就庸才的最好圣地。不少高中时候学习拔尖儿的学生,都在大学那个鱼龙混杂、松散的环境里被荒废,变得慵懒、堕落。然而部队则不同,部队的宗旨其实并非要训练出多么优秀的兵,而是教会一个人两个字,忠和义。一个人如果有了忠义之心,那相比起多读了几天书的大学生,从骨子里更胜一筹!”
起初张政并不怎么明白爷爷的话,但五年下来,他懂了。大学是成就人才,部队是教人做人,一个人要想成才,前提就是先学会做人。那如果在做人的环境里成了才,那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天才!
是人就得赖活着,是男人就得累活着。
在部队,张政学到最多的就是不怕吃苦。想当初演习的时候,没水喝就喝尿,没东西吃活剥老鼠,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至于自己能在官场走多远,是一帆风顺还是坎坎坷坷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张政最关心的,还是父亲的案子,毕竟事情迫在眉睫。
为此,张政专程到图书馆看了几天有关法律的书籍,正所谓不打无准备之仗嘛。其实爷爷极力阻拦自己现在为父亲翻案,因为一来没有可能性,二来容易让张政自己将来的路也举步维艰。但张政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父亲被判刑,于是绞尽脑汁,希望能为父亲找到一线生机。
但这几天书看下来,张政非但未能找到为父亲脱罪的方法,反而发现案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
根据国家《刑法》规定,个人贪污数额在十万元以上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当看到“死刑”二字的时候,张政差点儿没瘫坐在地。父亲被控告的贪污数额达上亿元,这可是天文数字,况且是拆迁款项,拆迁问题本来就是近几年一个特别敏感的话题。照如今的情形看来,父亲的案子显然是要从重发落。
“难不成真要被判死刑?”张政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虽然如今人是活的,但法律是死的,条条款款都搁眼前摆着。
这一天,张政从图书馆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周边万家灯火,禁不住有些怀念起曾经一家三口的生活。那时候虽然父母很忙,但总会抽时间陪着自己。现在想起,人生最美,不过如此了。
走着走着,张政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一个疑问刷一下涌现在脑海。父亲既然“贪污”的是拆迁款,而且上亿,但如果父亲真是被冤枉的,那这笔钱如今又在哪里呢?这可是公款,能触碰到这笔钱的人没几个,不可能说没就没。如果自己能把这笔钱找出来,那父亲不就清白了?
想着想着,张政顿时觉得浑身又有了劲儿。在街边停留了一下,打个车飞快地往家里赶。
张政到家时,宁秋菊正在整理张权的衣物,打算明天给他送到监狱去。
“妈,你快坐下,我有话要问你。”张政拉着宁秋菊坐到沙发上,喘着粗气问道。“关于那笔拆迁款的事儿,您了不了解情况?”
宁秋菊顿了顿,皱眉道“知道一点,你爸跟我说起过。但你也知道我们俩向来在工作上不管对方,因为怕别人有闲话,所以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那你知不知道这笔款的来龙去脉,要经过哪些流程和哪些人的手?”张政感觉似乎事情有了点儿希望。
“这个......”宁秋菊思忖了片刻,方才应道。“这笔款是由地方财政支出,也就是省财政厅拨款。下面有市委、市财政局、市国土房管局。”
“那市委除了我父亲,还有几个人有可能动用这笔钱?”张政追问道。
宁秋菊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能动这笔钱的应该没有人。”
张政听见这话,顿时有些纳闷儿。“没人?”
“对。”宁秋菊点了点头。“你爸他们只负责查一下账,并不会去碰这笔钱,然而真正能动这笔钱的,只有财政厅和银行的人。”
宁秋菊这话顿时点醒了张政,张政顿了顿,坐直了身子,比划道“那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首先,钱是在银行,属于财政厅的账。然而父亲要做的,就是看这笔账是否准确,是否到了市财政局的账面上?”
宁秋菊点了点头。“嗯,是这样。市委其实在很多事情上起的不是裁决效用,而是监督。”
被宁秋菊这么一说,张政渐渐感觉事情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按说对于这笔钱,父亲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然而钱却恰恰落进了一个旁观者的腰包。但如果父亲没有贪污这笔钱,那这笔钱要么还在银行账面上,要么已经进了其他人的腰包。当然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掉,因为钱的确不见了,那对于第二种可能,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贪污的另有其人,父亲是在替别人背黑锅!
想到此,张政顿时一惊!对啊,这种替罪羊的事儿在官场司空见惯。但又转念一想,父亲这件事绝非一般的替人受罪,当别人的替罪羔羊,而是被人蓄谋已久地栽赃陷害。首先,黄守成作为出资人和策划人,找到有能力动这笔拆迁款的官员,然后以父亲的名义从中挪出一亿。这样以来,黄守成几乎毫无损失,因为父亲账户里的那笔钱,显然就是拆迁款里的钱。然而黄守成要做的,就是买通一位财政高官,这样一来,一是在财政厅有了自己的大树,二来扳倒了父亲,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想着想着,张政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越想越觉得黄守成这个素未谋面的集团老总,有着惊天的运筹能力。越来越发现,自己面临的这个“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政禁不住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狠狠地咬着牙,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
就算敌人再强大,也要拼死一搏,决不可不战而退,被吓得当了逃兵。
张政向宁秋菊道了别,便出了门,驱车径自赶往西郊监狱。因为有好多话,他必须当面过问父亲。
到了西郊监狱,张政首先去了监狱长王旗的办公室,因为他希望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与父亲好好谈一谈。
进了屋,张政刚一说明来意,未曾想王旗立马摆手道“张连长,实在不好意思,上面有规定,在宣判前,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见张权。”王旗的态度十分强硬,与那天晚上判若两人,张政顿时明白了,看来在自己来之前,已经有人找过了王旗。
“王警官,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就让我跟我父亲见一面吧。”张政放下了一贯坚毅的态度,软和地说道。
王旗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桌前站着的张政,不屑地哼了声。“什么不卑不亢,都是扯淡,遇到事儿还不是得像孙子一样。”
王旗这话如同火星一样点燃了张政心中的柴禾,张政五指一捏,正欲上前将其从椅子上揪出来一顿爆锤。但咬了咬牙,活生生地将心头燃起的怒火强压在肚子里。只不过脸色已经铁青,拳头被捏得青筋暴露。
“这样吧。”王旗似乎并未发现张政的反应,依旧用一副戏谑的表情说道“如果你肯求我,兴许我还能让你们父子俩见上一面。”
看着王旗得意洋洋的样子,张政感觉自己受到了生平最大的耻辱。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就连部队上的长官都会对自己温和三分。但如今张政也知道,父亲落马了,母亲的工作显然也不保,自己就算是老虎,也是落在了平阳,又能把一条野狗怎样呢?
“求你了。”张政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这是他第一次求人,而且是被要挟着祈求,这样的屈辱,张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