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郊监狱出来,张政向李科打听了父亲的案子。从李科口中,张政方才发现了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一个月前,有人举报说张权贪污了巨额拆迁款,总计上亿。纪检委在调查了一番后,发现张权的银行账户里的确有上亿存款来历不明,随即将其双规。
在法院庭审的时候,张权不但没为自己开罪,连辩护律师都不准家里人请。就这样,一顶贪官的帽子扣在了张权头上,这一事件的大概张政先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但具体细节却尚不知晓。他打心眼儿里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个贪官,坚信此事定有蹊跷,父亲肯定是遭人陷害。但不用想张政也能猜到,这次陷害父亲的人,定是位高权重、身家万贯之人,而且定与父亲有着天大的仇恨或者过节,否则又怎会付出上亿天价来扳倒父亲。
想到此,张政顿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自己面临的敌人如此强大,这将是一场恶仗。当兵的经历让张政习惯将什么事都和带兵打仗扯上关系,这也使得他在干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比别人认真严肃。
回到家,张政没顾得上去感受久违的家庭温暖,一进门就向宁秋菊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距离父亲最后判刑只剩下半月时间,他知道自己一刻也耽误不起。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一直是张政的当兵准则。
张权入狱半月有余,宁秋菊日夜以泪洗面,早已憔悴万分。在张政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女强人的形象,从未见她流过一滴眼泪。检察官的身份让这位生得貌美如花的女人多了几分冷漠,然而如今因为父亲的事,母亲也被停职调查。
在张权的安慰下,宁秋菊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方才将事情的原原委委悉数道出。
原来事情得从五年前说起,正是张政入伍的时候。
那一年,市东郊的新区建设刚刚拉开帷幕,进驻了不少房地产公司。在一块黄金地皮的招标中,一家名为辉煌集团的公司老总找到了张权,说想让其暗中活动活动,张权一口回绝了。后来因为该集团在市里别的项目出了点质量问题,张权一怒之下取消了该公司在本市所有的项目建设。辉煌集团是外省的企业,实力强大,地产行业遍布全国。因为张权取消了其所有的项目,使其亏损了上十亿元人民币,从而结下了梁子。
原本以为这件事不会有多大影响,谁知辉煌集团的老总是个记仇的主。打那次事件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一直在找寻机会报仇雪恨。有道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辉煌集团的老总在官场上有不少关系,据说中央也有他的人,更别说地方上。这次张权入狱,便是他一手栽赃,但整个过程做得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张权自己也是知道事情的艰难,于是在第一次庭审的时候才没辩护,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拼命追查,那家里人有可能也会跟着遭殃。
听完事情的经过,张政舒了口气,沉默了良久。
当晚躺在床上,张政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父亲穿着囚服的样子,禁不住心痛万分。无奈之余,张政上网查了查辉煌集团,发现其老总名叫黄守成,公司旗下有地产、珠宝、酒店和矿业,市值近百亿。张政又查了下黄守成的各人档案,发现其最初也是一位县级官员,后来改行做生意,十年前以低价收购了频临倒闭的国企辉煌建筑公司。经过其短短几年的励精图治,于六年前上市,成了一家股份制集团。
张政又在网上查了查张权这件案子的新闻,发现所有报道说的都是“一代高官因贪污落马,巨额拆迁款中饱私囊。”看见这些,张政深知以自己一己之力,定不能为父亲翻案。
翌日清晨,张政早早就起了床,载上宁秋菊驱车赶往爷爷奶奶家。一直以来,爷爷奶奶都是自己住,因为父母工作都特别忙,也没时间照顾他们。老人嘛,经不起孤单,于是索性自己住。
先前在部队的时候知道父亲吃了官司,张政也曾给爷爷打过电话,但爷爷也说叫他回家再谈。而且张政之所以下定决心退伍,正是因为爷爷这个老军人劝自己离开部队。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张政从小就听爷爷奶奶的话,而且也相信他老人家定有安排。
爷爷住在部队大院,离张政家也就四五公里,没一会儿便到了。
进了屋,张政首先给爷爷奶奶敬了个军礼。因为他们都是军人,所以最怀念的,还是部队上那一套。
“爷爷,我爸这事儿,难道真就没办法了?”落座后,张政没绕弯子,直接问道。
爷爷叹了口气。“哎......如今腐败是个敏感的话题,国家出台的反腐政策也十分严明。再加上社会上对贪官的舆论,老百姓对这类事件恨之入骨,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儿上出事儿,凶多吉少啊!”爷爷说话一向喜欢打官腔,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听见爷爷这话,再看他那无奈的表情,张政深谙事情果然难办。依爷爷奶奶退休前的地位来说,稍微大点儿的事儿肯定可以直接平息,但这次他们二人都表现出了爱莫能助,显然父亲是九死一生了。
“但他是被冤枉的啊!”张政依旧不愿就此罢休,争辩道。
爷爷看了眼张政,眼神一如既往的凌厉,丝毫没有受年事已高的影响。“古往今来有多少冤假错案?有多少人蒙受了冤屈?法院是只任证据的地方,你妈是检察官,这些话不用我再多少你应该也明白吧?”
张政看了眼身边的宁秋菊,皱眉道“难道就看我爸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这就是我为何叫你退伍回来的原因。”爷爷冷冷地应道。“你爸的案子如今震惊全国,若想翻案,几乎没有可能。首先黄守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肯定已经买通了所有渠道,上至中央高官,下至地方政府,并且收买了新闻媒体,大肆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找出证据证明你爸是清白的,除非黄守成亲口承认,否则别无他法。”爷爷说完,禁不住摆了摆手。
张政舒了口气,双手紧紧地握着。“那你叫我回来的目的是......”
爷爷站起身,看着客厅墙上悬挂的一幅毛主席画像,良久方才应道“我曾经希望你能在部队上呆一辈子,担当起保家卫国的使命。可现在看来,我错了。”
“错了?”张政越听越觉得奇怪。
“嗯。”爷爷点了点头,转过身看着张政。“国家现在已经足够强大,经济繁荣,军备充足。但在这种强大的外表里面,却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政治腐败,官商勾结。我们张家人都有一颗赤胆忠心,国家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要去哪里,如今,我希望你进入官场!”
爷爷此话一出,张政顿时一惊,怔怔道“可我只是个当兵的啊?”
“当兵的怎么了?”爷爷的眼神十分严肃。“正因为你有了军人的刚毅和不屈的气质,在官场上才能抵挡住诱惑和威胁。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张政和爷爷的关系一直就像长官和士兵,鞭笞多过怜爱。然而对于爷爷的每一句话,张政都视若军令,无一不从。
“可是......”张政还想说什么,但被爷爷抬手制止道“不要多说了,我知道你眼下最担心的是你爸。他是你爸,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他蒙受不白之冤。人一辈子都会得罪人,特别是为官,稍不留神就会有杀生之祸。你爸能不能走出监狱,就要看你的了,你懂我的话吗?”爷爷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政,明显是在等候他的回答。
张政顿时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原来爷爷是想让自己走上仕途,有朝一日为父亲翻案。因为只有走上仕途,方才最接近父亲的案子,也才有机会拿到证据。这个方法虽说需要的时间有些漫长,颇有几分曲线救国的意思,但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张政点了点头,站起身坚毅地应了句“懂了!”
“嗯,这才是我的好孙儿。”爷爷拍了拍张政的肩膀,一脸满意地说道。“先休息一阵,过完春节去市质监局报道。”
“质监局?”张政对这个部门虽不陌生,但心说自己一个当兵出生的,若是去司法部门岂不是更好。
爷爷点了点头。“最近几年食品安全是个热话题,其次土建、矿业等等所有大小商业都必须经过质监局。由于管辖范围之广,存在之重要性和决定性,也是最容易滋生蛀虫(贪官)的地方。质监局的现任局长是我以前的警卫员,我对他有知遇之恩,定会对你格外关照。你只管走马上任,其余的以后再说。”
见爷爷态度强硬,张政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既然爷爷能这么说,那进质监局肯定是条好出路。再说父亲在位的时候,质监这块儿也属于他在抓,自己如今去质监局上班,也算是半个子承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