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和暗中凝力,一剑将那铁栅栏削断,剑指着张岳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你也敢杀,罗如呢?”
张岳脸色大变,道:“张,张兄弟饶命,小的着实不知,好在没有犯错,否则百死也难赎我罪。”尚和撤了剑道:“起来说话吧。”初晞心中暗道:“想来这人便是控鹤里面的人物了。”
尚和将初晞在虎狼谷中的情景给张岳说了一遍,只是情节有些变动,将那剑说成是黄巢临死前托咐给他,让他凭此统领控鹤,借机夺回长安。他口才甚好,将那林言的卑鄙用心批判一顿,再将黄巢的话语转述了一遍,张岳自然深信不疑。口中也从“张兄弟”变成“张将军”,尚和甚喜,不住点头,问道:“控鹤之间的切口是什么?”张岳见初晞在不便说,瞧了初晞几眼,尚和道:“你不必在意,他是我兄弟,自然不会出卖我的。”
张岳这才大消疑虑,道:“每个人的切口都不一样,这个与性命相关,在下不能说。”
尚和厉声道:“你连我这个新主子也不放在心里,难道我还要去看那罗如的脸色么?”他言辞严厉,张岳道:“控鹤组织严密,每次密令来时都不知是谁发的,我等只能认切口,其他人大都隐伏在外,只有少数人在总部,但在哪里,我却不知,希望张将军明鉴。”
尚和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便道:“那你知道还有谁跟你一起?”张岳摇摇头不语,尚和大怒,一脚朝他脸上踹去,他脚上带力,那张岳直飘飘的落在门柱上落了下来,尚和道:“张岳,难道少林寺的张坤你竟然不认识?”张岳道:“他是我弟弟,只是我们好久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死了没,这个我着实不知。”
尚和本再欲上前打他,初晞忙将他拉住,道:“尚大哥,你这样他会死的。”
尚和道:“那便也好,你今晚将暗号送出去,明天便跟我启程去洛阳,我就不信罗如会不来见我。”
张岳只得点头应允,尔后尚和让张岳假装负伤,然后让二人逃脱,门口众人自然抵挡不住。尚和领着初晞一路朝清凉山而来,那边山上留有隋时的庙宇,数月前他来拜访过提云大师,二人倒成了忘年之交,尚和便将诸多东西留在清凉寺。
初晞正也好奇,想知道山上到底有什么寿阳宫要的东西。二人沿着山路到了山门,见庙门题着“太和庙”。待进去后,庙中迎出一名老僧,却是提云大师,尚和道:“大师有理了。”
提云道:“小施主来了,于然大师可好?”
尚和道:“劳烦大师记挂,家师一切安康。”初晞对尚和又多了一层疑虑,不想他竟然认识清凉寺主持,且那于然又不知是何许人也,碍于当场,初晞不好明说,待那梯云大师离开后,尚和装作来进香,到香炉之中偷偷拿出一个纸团,然后到香烛上点燃。
初晞心想这便是尚和上次让自己给言红萼带的话,但又觉不好相问,只得改口道:“尚大哥,这大师是你什么人?”
尚和道:“他是提云大师,当年提云大师的师兄被李克一招击败,从此再未在江湖露面,他年轻时拜在我恩师门下,后转投到清凉寺。至于我师父么,有空你自然会见到的。”
初晞“诺”了一声,转而出了门外,见那山势甚陡,阶梯坡度很大,远远地整个延安府怀抱在群山之中,城中一切一览无遗。尚和道:“陆兄弟,你随我来。”
二人顺着殿中阶梯上了二楼,二人在楼顶歇下,尚和道:“兄弟,你再看!”初晞放眼一望,群山耸立,连成一片,似乎一直延到天边。尚和接着道:“你能看到什么?”
初晞道:“很多房屋,还有山。”俄顷又道:“现在看起来很安静。”
尚和笑笑道:“现在虽安静,你可知白天我为什么阻止你去救那些小贩么?”
初晞问道:“为什么?”
尚和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国之不存,民何安身,想那李唐三百年基业,眼见就要断送了。即使再遇明主,也难回天,那些可怜的小贩不自知,只能任人宰割了,救又何用,天下哪里不是这般?”他这样一说,初晞也觉有理,只是既然自己看到,能救便救,总算对自己也心安理得一般。
初晞道:“尚大哥你这般心怀天下,将来自然修成正果。”他本想说名扬天下,一想尚和是个和尚,能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修成正果。
尚和笑笑不语,眉间自有苦意,良久听他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初晞目视着远方,静静听他读着。这首诗小时候父亲曾教过他,乃是初唐四杰中陈子昂所作,在尚和读来,自然多了份替天下人担心的感觉。
良久才听尚和道:“我索求并非修成正果,李氏振兴,天下才能免遭战火,可我势单力孤,便如同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者,哀求上天能给李唐一位匡国之臣,我,我——”说到这里,初晞听他有些哽咽,忙拍了一下道:“尚大哥,你还年轻,本不需要想这么多的。”
尚和双眼漠视前方,隔了好久才道:“有些事并非是想做就做,不做便不做了。每个人生来就会担着他的使命,这个很难更改的,要怨,只得怨天了。”
初晞本欲再说,听尚和道:“你瞧,这里虽是安逸,但过得不久,或许便会兵火连天,可叹他们仿佛都在梦里。”
初晞见他说话已经有些痴语,仿佛醉了一般,轻轻摇了他一下,叫了声:“尚大哥!”
尚和这才醒过神来,笑着道:“你这么叫我,倒果真有些亲切,这样吧,你我就做兄弟好了。”初晞也有此意,忙点头应允。二人当下在太和殿顶,抓了几片灰瓦搓成碎屑,双手捂着,朝天拜了三拜,到过生辰八字后,尚和长初晞两岁,二人此后便去了姓,相互称兄道弟。
待到了下午时候,二人便到延安府用过晚饭,找了家客栈落脚,天黑后,尚和给张岳送去纸条,叫他第二日一早到客栈一起出发。
翌日天亮之后,还不见张岳过来,俩人忙到巫驼帮大院去看,却见那张岳已经被杀死,初晞见他并未出血,只是面容扭曲,甚是恐怖。尚和道:“他是被人一掌震死,五脏六腑全碎了。”
尚和心知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只得再向洛阳进发。二人星夜奔驰,丝毫不敢怠慢,三四日后,二人入得河南境内,沿途多见兵士走动,显然像又要动干戈。可怜初晞,刚学会骑马没多久,如此颠簸了数日,弄得浑身酸痛。
到了第五日头上到了洛阳,洛阳现是朱温的辖地,这里人口众多,比之延安府要大好几倍之多。二人沿街一直向北走去,绕过几条闹街,在巷子中转了几转才到一处小院,尚和敲了几下,却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忙推门而入,见院中躺着一个老头,尚和上前摸他胸口,见稍有余热,忙带剑冲入内院。见一个白影已经朝院外飞去,那人身手敏捷,显然难以追上。地上躺的老头,已然死去。
初晞越来越觉蹊跷,问道:“大哥,这人是?”
尚和道:“张清,罗如的授业恩师,按着辈分是德清上人的师叔。只是他早年桀骜,本应该是上清教掌门的,由于派中内讧,失了掌门之位,之后便一直隐居在此。”
初晞道:“那他怎么成了你的师父呢?”
尚和道:“数月前我来洛阳拜访这位老者,从他手里学得一些罗如的功夫,并将紫荆乌刀法教给你。”初晞心中疑虑道:“却不知大哥如何成了这张清的徒弟的?”
初晞道:“那跟着我们的那人是谁?他似乎总能知道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尚和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先是张岳,之后便是张清,那人功夫高强,却不知为何迟迟我俩动手?”
初晞心中也兀自奇怪,心中总觉有些危险。二人买来棺材将他埋了,晚上二人挤在一间房内,以防出事。
入夜时候,初晞忽觉得门外有人在动,忙欲起身。忽听尚和道:“别动!”,他对尚和甚是信任,便假装不动。过得片刻,听窗户上好像已经吹进来迷烟,二人偷偷下床,用衣服捂住口鼻,躲在房间桌子两侧。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已经被打开,进来四个蒙面黑衣人,胡乱
朝床上猛砍一通,尚和大叫一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见人没被杀,反身朝二人砍来,初晞对紫荆乌刀法已经颇熟,当下一招暮云带雨,刷刷四刀劈了过去,左近的两人忙地后退,一人后退不及,胳膊上竟被砍伤。初晞又是一招“力压千钧”,势大力沉的砍过去,那人已退到墙角,只得举刀相迎,初晞手中用力,虽是尚和送给他的普通士兵用的刀,但也足以将那人的刀砍成两截。尚和道:“莫杀了他,点他玉堂穴。”
初晞听到,身子一转朝他腰间玉堂穴上一点,那人气血不畅,脚步已经不能再动。初晞如法炮制,再次点倒一人,这时尚和早已将其余两人制服,见他笑道:“看来你进境还算可以。”
尚和用剑指着左边一人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倒似倔强,昂声道:“你杀了我们二当家的,以为这样便能走得了么?齐帮主已到太湖去找鱼清那老儿要人去了,今日被你们捉住,要杀便杀。”
尚和道:“这倒好了,齐无恙那老东西,也敢跑到江南,有好戏看了。”说完见他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既然我的行踪被你们几人知道,看来只能杀人灭口了。”说完举剑便欲朝那人头上砍去,那人先是硬气,现在见真要杀自己,忙吱唔的道:“难道你真的不怕,不怕巫驼帮么?”
尚和笑道:“怕的话我就不杀你们二当家的了,连他都敢杀,还在乎你们几个小喽喽。”
说完再次举剑,那人见他这般,忽觉裤裆中已经湿了,忙哭了起来道:“大侠饶命,我等兄弟只是想拿着你们人头领些赏的,现在再也不敢了,大侠饶命。”初晞见他先前硬气,现在却这般低声下气,也不觉好笑。尚和道:“兄弟,我看这几个人不如杀了算了。”
初晞也正在迟疑,却不知如何说,尚和道:“不如杀了,要不让人知道我已受内伤的话,那边不好了。我们过得不久便可能死在人家刀下了。”
初晞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问道:“尚大哥,你?”尚和忙接着道:“明天你去给我买几副伤药吧,我左手还在流着血呢。”初晞刚欲说,忽听尚和大喝一声“哪里走!”破窗而出,门外已经有人跟尚和交上了手。
初晞忙出门去看,却见二人已经斗在一起,借着月色,见那人穿着白色长袍,招式怪异,速度甚快。初晞看着看着,忽想起隐仙谷中的小赖的身法似乎跟这人相似,见他打斗时手脚并用,有时四肢弯曲,同时攻到。尚和用宝剑护身,不时便见危险连连,初晞暗暗捏了一把汗,心想尚和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过一会儿,便见二人由房顶向远处飞去,初晞忙急忙追去,去又哪见得人影?这时见客栈外面火把迤逦,却是一群官兵朝这边围来,初晞暗道一声“不好!”忙进门收好衣物,朝门外跑去,只听到一声“哪里去!”声音如同女子,有些阴阳怪调。
院内已全是官兵,为首的是两个瘦弱汉子,脸面白皙,下巴也没有胡须,显然是两个太监,初晞细看,正是那日在明州镇酒楼上看到两个汉子。其他官兵挨着搜屋子,见人就杀,一时间客栈内惨叫连连。有十几个兵士握着长矛已经攻了过来,初晞忙拔刀相迎,他施展开紫荆乌刀法,一招“龙跃鱼津”已经跳出圈子外,接着一招“铁马横扫”,扫倒前面两人,那二人见他倒也厉害,忙又叫来十几个人将他重新困住。初晞心中暗叹:“今日之局,定难逃脱。”心中只想等尚和回来,好救自己出去。
这时他才想起为何尚和说那番话,原是为引开门外那人的注意。可不料朱温也知道有人带着黄巢的佩剑来到洛阳,他原本是黄巢的叛将,军中也有许多将领都是以前黄巢的部下,因此害怕有人见此拉拢部下,故连夜派人来捉二人。
初晞深怕自己再次杀人,每到杀手时,总是轻轻避开,学着尚和教的那样,在敌人玉堂穴上一点,约莫一炷香功夫,已经点倒十几人。为首那太监喝道:“小子找死,众人退开!”众兵士都退下围成一圈,那二人挽起袖子,初晞见他们指甲上上太有铁套,心中不觉害怕起来,见他们双手一捏便听到骨骼巴巴的响。
初晞一招“春雷殷地”朝前面那人攻去,却见旁边那人侧身迎上,五指成爪,竟然敢抓刀背,初晞左手捏了一个与愿印,右手暗用真气,那人只觉刀上有股大力涌来,令己吃痛不已,忙地松开,一只左手险便被削去,见他大怒道:“小贼找死!”
说完二人齐身而上,初晞见他们使的是极高明的擒拿手,只得挥刀慢慢格挡,不一会儿,胳膊上已经被抓到几次,好在初晞内力护体,才能逃脱。他只是一招“力压千钧”反复使用,令他二人不敢硬接,才能侥幸逃得。那二人边打边骂,心中甚是气恼。
前面一人忽道“看招!”十个指套全朝初晞打来,初晞一时没了主意,一刀劈中前面两个,身子微侧倒在地上,还好全避了开去,但自己已经被动,剩下那人,双爪连抓,初晞只能在地上乱滚,忽地腰间一麻,已经被那人踢中一脚,初晞吃痛,滚动有些呆滞。
接着又见那人一爪抓来,他心中暗叹不好,双掌向前一送,那人避开双掌,又是一爪抓到初晞肩膀。初晞再动,已经不及,肩上被抓的血肉模糊。这时忽听到“兄弟莫急!”正是尚和赶来,初晞大喜,转眼见尚和转到场中,尚和道:“是朱温派你们来的么?”
那二人并不言语,尚和笑道:“却不知什么时候‘潞州双霸’竟成了朝廷的鹰犬,好像现在还成了太监。”
为首的那人道:“你拿的便是黄贼的配剑么?”
尚和道:“怎么不是,要不然朱三怎么会让你们两个宝贝来取呢?”
潞州双霸笃定他手中拿着黄巢的剑,也不言语,抢身而上,尚和挥动宝剑,二人均不敢伸手硬接,初晞见他身法明显有些呆滞,一时不知如何,叫了声“尚大哥!”尚和挥剑避开二人,忽地又扔出几个铁蒺藜,然后拉起初晞,朝楼上房间跃去,“潞州双霸”见此,忙叫众兵士围住房间。
待到了房间,初晞刚欲发问,忽见尚和吐出几口鲜血,初晞顿时被吓傻了一般,忙道:“尚大哥,你,你怎么了?”
尚和道:“先别问,你拿着剑守在门口,来人便使‘力压千钧’,不要让他们进得门来。”初晞顶在门口,尚和脱下其中一人的外套,赶忙换上,初晞一招“力压千钧”威力甚大,配上削铁如泥的宝剑,一时间众人倒也攻不进来。待尚和换好衣服,又将另一个人的衣服递给初晞,道:“二弟你先回来换上衣服,然后我们出去。”
初晞将剑给了尚和,自己换好衣服,二人放几个士兵进来,用火把将屋子烧着,然后趁乱冲了出去,“潞州双霸”本欲上前相追,却早被二人甩开,恨得在那里大骂。
待二人跑了一里地后,见远处客栈之中大火熊熊,想来便是“潞州双霸”的杰作。初晞心中挂念他,问道:“尚大哥,你的伤?”尚和道:“那人着实厉害,好在客栈之中有潞州双霸跟官府的人,要不今天我便见不着你了。”初晞见他还是用笑笑的口气,显然对适才心有余悸。
原来那日在延安府张岳晚上便去送信,半途便被杀死,杀手追着二人,一直追尚和到洛阳,见尚和去找张清,那人便提前下手,夜晚又来抢杀二人,恰好碰到巫驼帮弟子抢功来杀二人,之后又是潞州双霸,尚和仔细想来,不觉后背一身冷汗,见黑夜四下茫茫,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