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和受了那人一掌,额上还冒着汗,不久便晕倒在地,初晞忙抵住他后背灵台穴,慢慢度入真气,过得一刻钟后,才见他慢慢转醒,初晞心中疑虑,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尚和道:“我们快些走吧,这里没准过会便会被他找到,那样可就完了。”初晞将尚和放到背上,摸黑向前面走去,到天亮的时候,见前面出现一个渔村,此处临着渭河,黎明时雾气朦胧,只能依稀看到茅草滩地里停着一些渔船,尚和指着西面的茅草屋子道:“到那里去。”
这时听到不远处渔船的号子声传来,初晞跟尚和忙藏到一处茅草中,却听到屋子那边传有细碎声音传来。二人悄悄摸进了看,见远处渔船上立着二人,男的已到中年,一身褐色袍子,背负着一把长剑,女子甚是年轻,穿一身黄色衫子,初晞细看,那男的正是王涣龙,女的却是上次在寿阳宫见到的夕儿。
他心中奇怪,忽听到号声一响,草滩中冲出数十条汉子,一头蒙到水中朝那渔船游去,俄顷便见渔船开始漏水,王涣龙大怒道:“狗贼找死!”见他双手掰下一块碎木屑,伸手一弹,那木屑有如被灌了千钧重力一般,直直的没入水中,不久便见水面慢慢浮出血来。
王涣龙手牵着夕儿,纵身一跃,已到亭子之中,听他道:“上次去寿阳宫闹事的,还不快站出来。”亭子外那些拿刀的汉子,被他眼光一扫,都吓得退了几步,王涣龙斜眼朝初晞这边一瞄,道:“躲在草滩里的朋友,还请出来吧。”
初晞将尚和放下,起身道:“原来是楼观派的王大侠,上次在寿阳宫时,小的也在的。”王涣龙“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初晞道:“这位夕儿小姐我也是认识的,而且我还知道你的女儿,她——”夕儿忙道:“爹爹,你还不快杀他,上次便是他带的头,还有旁边这群人,一起来非礼我的。”说完便哭了起来,初晞惊道:“爹爹,你?”
他本想说怜儿才是王涣龙的女儿,现在那夕儿却叫王涣龙爹爹,初晞心猜里面有什么阴谋,只是一时自己没有证据,也说不出什么来。王涣龙道:“果真有你?”
初晞忙道:“不是我,你的女儿是怜儿啊,我还见到你妻子的坟的,希望你节哀,你的女儿真的是怜儿啊。”王涣龙忙朝夕儿看去,问道:“他说的对么?”
夕儿点点头,转而道:“我亲眼见他跟怜儿姐姐到了妈妈的墓碑前,二人对着墓碑瞅了很久,好像挖了些什么东西,那时我打不过他们,只能在后面偷偷的哭着,不久,我见他跟怜儿姐姐拿了我埋在妈妈坟前的礼物,准备去给那巫驼帮帮主,然后借此来要挟你。”
初晞见她跟以前的那个夕儿完全不同,竟有如此心机,不但可以诬陷他跟怜儿,还能挑起楼观派跟巫驼帮的矛盾,果真一举两得,王涣龙朝初晞问道:“这个你怎么说?”
初晞一时不知如何,忙道:“怜儿有她妈妈留下的礼物,那个我还亲眼见过,不相信等你见到她时,便自会清楚了。”
夕儿哭着骂道:“臭小子,你偷了我妈妈的遗物,然后又推给你那死了的情人怜儿,你好狠毒啊。”初晞一听到怜儿死了,脑海中有如响雷闪过,那些临别时怜儿倒下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忙大声喊道:“你胡说,怜儿怎么会死掉,一定是你看错了。”
夕儿道:“我亲眼见到,也算是你们的报应,至于娘的遗物,又不是只有一件,我早将娘的书信给了爹爹,现在你还想抵赖么?”
初晞口中自顾喃喃道“不会的,怜儿不会死的,你还没有见到你的爹爹呢,又怎么能死。”他虽这样说,心里怜儿已经死了的念头更加牢固,不觉恐惧起来,王涣龙拔出宝剑道:“既然这样,那你便来领死吧。”
说完一剑已经刺出,初晞心中似没看见一般,见那王涣龙一剑过来,待明白时,又怎能闪开,忽听夕儿道:“爹爹,留他性命!”这时尚和刚好从草滩中爬起,远远也道了声:“不要!”
王涣龙一听,剑锋稍转,一剑刺向他肩膀,初晞只觉眼前剑光一闪,肩头已经中剑,所幸那王涣龙并没有使力。见他肩头鲜血直流,初晞这才清醒,左手捏成伏魔印,一掌推出,王涣龙也不闪避,迎着一掌,初晞只觉他内力浩渺,掌力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将自己包裹起来,自己像以前一般,内力每逢断续枯竭时,王涣龙的掌力便进得一分,不久见初晞大叫一声,胳膊酸麻,已似脱臼。
现在他的双臂,一个脱臼,一个冒血,再也动不得半分,周围那些打渔汉子,大都不是上次来寿阳宫的,见王涣龙如此厉害,都怕的连连后退。听王涣龙大喝一声,纵身抢入,刷刷几剑,已连刺倒七八人,众人更加人心惶惶,忙四下逃窜开来,王涣龙手中捏了几枚铜钱,分别打出,又有哪人能逃得脱?
初晞神智有些昏迷,口中喃喃的道:“怜儿,怜儿——”他心中总想将怜儿的死怪在自己身上,夕儿道:“你这贼子,念在你还有些良知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一命,也算对得起我那沁儿妹子。你若再胡说八道的话,休怪我无情。”
王涣龙见是尚和,道:“原来是张才兄弟,怎么受伤这么重?”
尚和道:“王大侠有所不知,我跟陆兄弟一起被人追杀,那人甚是了得,我等只落得如此地步,不杀我兄弟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先在此谢过。”王涣龙在寿阳宫见过尚和跟叶碧琳,知他不是加害夕儿的凶手,便道:“王某的事,也谢谢阁下帮忙,现在一一抵过,两不相欠。”
尚和笑笑不言,见他一会便挑断了那些人的手脚筋,令他们终身不能再动,初晞已经晕了过去,只听草滩之中惨叫连连,尚和不禁闭目诵了声:“阿弥陀佛。”
待初晞醒来时,两只肩膀仍然甚是疼痛,见自己已然躺在一张床上,整个床身似乎在摆动,显然是在渔船上,尚和在旁边笑道:“你醒啦,都三天了!”
初晞揉揉眼,见阳光已经照到床上,问道:“这是哪?”尚和道:“渭河上。”初晞刚欲说什么,见门口进来一个汉子,手里端着些稀饭,见那人道:“张舵主,再过一天我们便可以登岸了。”尚和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初晞道:“登岸,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尚和叹了声道:“还能去哪里,现在时官兵在抓我们,还有那齐无恙也在抓我们,最厉害的白衣人随时也可能出现,我们只能躲在这船上了。”
初晞使劲回忆了一下前几天的事情,想到怜儿,自己便又吃不下饭,好在尚和劝了他好久,才将那碗稀饭吃了。然后闭目调息,让真气在体内转了几圈,身子渐感有力,胳膊似乎也可以晃动,才到了舱外。见夕阳西下,江面一片通红,红霞满天,远处芦苇丛生,野鸭乱飞,甚有生机。初晞心想:“佛经上说万物复苏时,预示着新的生命开始,可是怜儿应该在哪里,也许她不是死了,只是远去看她的妈妈了,再也不需要理这些她不认识的人了。”他兀自这样想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在船头打坐,待露水下来时,才回到舱中睡觉。
待到了第二日黎明,二人在一处偏僻所在登岸,然后徒步朝南走来,走了大概四天左右,便到了太湖所在,这里离神龟帮的总部很近,尚和顺着暗号到了太湖北岸分舵,见这里渔火通明,湖上往来做作,甚是忙碌。这时二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尚和领着初晞在荒草地里转了半天,然后拐到一处小渔船上,那渔船却是神龟帮的联络船,二人坐着那船,然后在太湖之中左拐右拐,这时虽是开春,但水上残留荷叶已然甚多,远远的看不到尽头,进入荷花跟芦苇丛中,水道甚多,见那人摇船之人甚是认真,生怕记错了一般。
过得多半个时辰,才见前面出现一座山庄,山庄不甚大,看起来却是华贵之极,摇船之人远远地连着吹了三声号子,山庄那边也回了两声,片刻之后,那舵手道:“张舵主,到了!”见前面空地上立着一座大鼎,那鼎足逾千斤,上面立着一只大龟,昂首吐气,甚是庄严,小船将二人送上岸后,便自行离去。
初晞见山庄隐在一片竹林之中,远站在湖上看,根本看不到丝毫,心中不觉连连叫好。尚和嘱咐道:“无论被人问道什么,你借故说不知道就是了,一切由我来看。”初晞点头。
过得片刻,山庄内出来一个老头,个子高大,鬓间已生白发,看起来精神饱满,正是神龟帮帮主鱼清。鱼清笑道:“张兄弟回来了,可喜可喜。”他借故拍了尚和一把,尚和却似不支一般,鱼清道:“怎么,你受伤了么?”
尚和道:“索性命大,要不就回不来了,现在我已经内力全失,只有靠帮主你了。”鱼清笑道:“放心,有人敢动我神龟帮的人,我鱼某人自然放他不过,你先在这里住下,料他其他人也不会找这里的麻烦。”说完朝初晞看了过来,见他两个肩膀上都绑着绷带,问道:“这人是?”
尚和答道:“我的一个小兄弟,也受了伤,一起逃了过来。”鱼清“哦”了一声,将二人带到大厅,初晞见这里周围戒备森严,心中甚是坎坷。
二人用过茶后便到厢房住下,尚和悄道:“这里虽是安全,却不知过些时候能变成什么样子。”他适才见鱼清打量了一下自己背上的长剑,却又没问,显然有些怀疑,故此不敢大意。
翌日一早,鱼清叫二人用饭,待到了大厅,却见神龟帮各个分舵舵主都在,尚和一时不知何事,忙笑道:“原来众位哥哥都来了,在下惶恐。”众人也都寒暄了几句,最后听鱼清道:“这几日,北边的巫驼帮竟然来到总舵来寻我们麻烦,众位怎么看?”
他所指寻麻烦,自然是指尚和跟初晞了。场中众人都一时气愤,开始骂起巫驼帮来,巫驼帮跟神龟帮本来历来为南北两大帮会,但关系弄得极不融洽,帮中大都对巫驼帮有所怀恨,故一时间都嚷嚷起来。
尚和拱手道:“在下新到神龟帮不久,寸功未立,却忝为分舵舵主,现在又要让众位大哥如此相帮,感激涕零,这都是在下自己的事情,诸位还请不要插手,我自能解决,明日我便动身。”
鱼清忙道:“张兄弟莫要瞎说,我帮以狭义立帮,自然不能让你一人如此。”俄顷见他转语道:“洛阳朱温派人来说,如若不请你二人过去,从此神龟帮不会在河南有须臾之地。”他言语已经变得冷冷,初晞见他脸色忽变,心中暗叹不好,不想此人面目慈善,现在竟然也容不得他二人。
尚和笑道:“难怪今日会来这么多舵主,那我也不消多说,交出神龟帮令牌,从此我张才与神龟帮无任何瓜葛。”
鱼清点头道:“张兄弟明智,请你莫怪,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相帮,我自当尽力。”见他转身朝众舵主道:“现在张兄弟要离开我舵,众位都在,可有不服的么?”众人一听却是朱温也派人来的,心中不觉害怕起来,要知道军镇之间,现在朱温可是最大,谁也惹他不起,只得低头,但人群之中也有一两个站出来给尚和不平。
这时忽见后堂转出二人,正是“潞州双霸”。为首的马烈道:“众位真的不服么?”他身子瘦弱,言语阴阳怪调,众人一听,都觉头皮发麻一般,后面的马真道:“神龟帮这你年在江南江北捞够了油水,真的想跟梁王闹翻么?”
他语中暗指即便神龟帮还是乖顺一些,得罪了梁王,那边没一天好日子过了。一时间再也听不到堂中有人嚷嚷,尚和哈哈一笑道:“那你们来好了,潞州双霸横行的时候,那是何等风光,现如今被人阉了,依旧不改啊,佩服啊佩服。”
潞州双霸早年在潞州是太过霸道,真好碰到刚出道的李克,算他们倒霉,被李克阉了以示惩戒,不想二人竟逃到洛阳,当了朱温的走狗。潞州双霸最恨别人说他们是阉人,见马烈双手忽变,正欲发作,忽听到“楼观派罗鹏、冷欢到!”
不久便见门口进得二人,初晞一见是罗鹏,心中大喜,忙迎上去道:“罗大哥,你怎么来了?”
罗鹏见他在这里,也甚是惊奇,道:“你在这里,真是巧了。”说完朝鱼清拜了拜道:“楼观派罗鹏、冷欢替师父问给鱼师叔安好。”
鱼清道:“不知楼观派高弟来此可谓何事?”罗鹏道:“近闻我派王师兄在渭河边出了案子,因此在下特来此地,看师兄有没有在这里。”
潞州双霸见又来了两人,朝鱼清道:“鱼帮主,我等今日要将这二人带走,别的没事了,你叫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
鱼清“喏”了一声,罗鹏兀自不理道:“鱼师叔,现在有家师书信一封,如若见到王师兄,还情转交给他。”鱼清点头应允,马真道:“兀那杂毛,弄好了快些离开。”罗鹏听此,笑道:“我还道神龟帮那位大哥娶了这么一个大嫂呢,现在看来,两位大嫂是来寻找老公的么?”
马真一听大怒,挥爪便攻了上来,初晞见此,忙拔刀迎了上去,马烈也与尚和斗在一起,一时间倒似神龟帮众人成了看客。鱼清朝旁边弟子暗语了几句,大声劝道:“诸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再斗了。”这样又哪能禁的住?
罗鹏让初晞退下,他与冷欢与马真相斗,见马真招招狠毒,显然想置二人死地,罗鹏、冷欢剑法不乱,每剑都配合甚是默契,马真倒也攻不进来。另一边尚和倒开始吃紧,见他额头开始冒汗,马烈知他伤还没好,便发狠攻来,不久便见尚和胸前中了他一爪,衣服上顿时出了五条印子来,尚和一时不支,口中再次吐出血来。
初晞见此,忙上前相帮大哥,他左手脱臼已经接好,只是右胳膊上中了一剑,现在还缠着绷带,只得用左手执刀,将那紫荆乌刀法又使了一遍。
他招式上依旧不是很熟,每每被马烈逼得后退。过得不久,见门口跑进来几个灰头土面的人大喊道:“糟了,巫驼帮的人杀过来啦。”
鱼清听此,忙叫道:“大家快去迎敌,莫要让巫驼帮的人占了便宜。”罗鹏跟冷欢一使眼色,二人连着攻出几剑,然后朝初晞道:“陆兄弟,快跑!”
初晞听到,一把扔掉刀子,单掌凝力,一掌拍出,马烈哪里敢接,初晞背着尚和,纵身一跃,已经出了门口。潞州双霸刚欲上前相追,鱼清道:“二位上官,那巫驼帮的来了,二位小心为是,莫要伤了你们,在下便罪过大了。”
潞州双霸只得埋怨几句,然后坐到椅子上,初晞跟尚和出得大厅后,见外面正有些穿着巫驼帮服饰的弟子在跟神龟帮弟子斗在一起,初晞跟着罗鹏到了来时的那艘小船,几个人上的船后,便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冷欢划船,罗鹏指挥。
尚和见他指挥跟来时那艄公一般利落,不禁赞道:“罗兄弟记忆惊人,来时的路错综复杂,想来你还能记得,果真佩服,佩服!”他连说两个佩服,自然都是发自心底。
罗鹏笑道:“大哥见笑了,古人刻舟求剑,在下便刻剑求路了。”说完见他亮出自己的剑鞘,尚和见剑鞘顶上黑炭弯曲的画了几笔,只标明些道路的曲直,罗鹏便是依此才顺着往回走。尚和不禁又赞了声道:“这样的心思缜密,让我更加佩服。”
冷欢便是上次刺破初晞肉皮的那个小道士,见他抱怨道:“真是奇怪,却不知鱼帮主怎么也成了梁王的鹰犬了?”
尚和道:“也不能怪他,想来那些巫驼帮弟子,也是他派人假装的,这样不仅可以救得我们,还能让巫驼帮有口说不清,说来还要感谢鱼帮主呢。”
罗鹏笑笑道:“我也能看出来,鱼帮主算来也颇有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