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晞道:“我都是在书上看到的,讲的不好的话,你千万别笑啊。”沁儿“嗯”了一声,故意把声音拉的稍长,用手戳了戳他道:“开始吧!”初晞沉思片刻后道:
“某天,佛陀在田地里走的时候,见前面过来一个农夫背着很多麦子,麦子很重,他一边走一边读着佛经,佛陀见他心诚,有上进之心,便上去问他:“你为什么要背着麦子的时候还看佛经呢?”那农夫答道:“佛经可以渡人,我边走边读的时候,麦子就会轻很多了。”佛陀心想这人一定想成大道。便问:“你这样勤学,将来必定能得大道的。”
不想那农夫却说:“得不得道倒是其次,我只是一心想让背上轻一些。”这时佛陀亮出真身道:“我就是佛陀,可以渡你到西方极乐世界去,那里没有烦恼,也不用做农活,你会过得很好的。”农民道:“那里的确很好,不过我还不能去,我家里还有妻子和孩子要我养活呢。”佛陀有些哀叹道:“你真是个迂腐的汉子,要知道,我是万能的佛陀,如果你妻子见到我真身的话,她定也会膜拜的,你得道后也会受到这样尊敬的。”农民固执的说道:“我妻子一定不会的,您是万能的佛,你怎么不知道她是个瞎子啊。”
沁儿听完,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身子前俯后仰的,煞是搞笑。初晞也甚是高兴,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跟人如此开心的去说这番话的,沁儿娇笑着道:“初晞哥哥,这个故事真的很好听,原来你很能说话的啊。”初晞点头笑笑道:“你人心好,故我才敢说,要是换了其他人,我还没开口可能就被别人无缘无故的杀了。”
沁儿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外面的人都很可怕么?”初晞道:“也不全是,像如驴头就不知这样。”当下他又把驴头的事情跟沁儿讲了,只是略过怜儿的事情,沁儿听得甚是认真,待初晞说完,再次“咯咯”的笑了起来,初晞见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望之淡雅素朴,想之却是风情万种,不觉神驰,二人相视而笑。良久沁儿道“那我也给初晞哥哥念首诗吧。”初晞道:“好啊,小时候爹爹就经常教我读的。”想到此处,他又不觉哀伤起来。
见沁儿转头笑道:“那我要读了啊,不好可不要笑。”说完听她起了调,慢慢哼道:“霏霏点点回塘雨,双双只只鸳鸯语,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黄。盈盈江上女,两两溪边舞。皎皎倚罗光,轻轻云粉妆。”正是唐末流行的敦煌民间曲的调子。
初晞提那词意缠缠绵绵,音调抑扬有致,甚是动听,等沁儿唱了一遍,他心中欢喜,也跟着哼哼起来,时而有笛子婉转,时而琵琶高奏,这两样乐器他幼时见过,谷中闲来无事,便天天模仿为乐。
沁儿见他口中竟能发出这么多种声音,满脸惊讶神色,转而又将调子重哼了几遍,初晞也兴致大起,又加了诸多声音伴奏,二人便像小孩嬉闹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一连几日,沁儿早上帮梅伯炼丹,一到下午便来找初晞去放羊,晚上又一同练剑,有时小赖也会过来指点一些,他对沁儿总是耐心有加,对初晞却是不出一言,几天下来,初晞对他言语慢慢领悟,加上自己刻苦练剑,已经可以和沁儿慢慢对练。
这日晚上,初晞练剑完后刚进门时,忽觉天突穴被制,待亮灯之后,正是楼观派的罗鹏,他肩膀上中了一掌,从肩膀慢慢延伸出的黑斑直到脖子里,那黑斑细看起来彷佛还在跳动,罗鹏喘着气道:“陆兄弟,千万别出出声,不会伤害你。”
初晞穴道被制,忙屏住呼吸,意念引导真气在体内游转,不消一炷香时间便将穴道打开,罗鹏大吃一惊,他不知初晞用墙上学来的心法解穴,只道是自己受伤太累,点穴失了准心。可自己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去跟初晞搏斗,只急得脸上冒汗,连喘粗气,却不想初晞将他扶到床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罗鹏道:“我被那个小孩追杀,身上中了他好几掌,幸好我放出本派暗器,才能逃到这里,陆兄弟,请你一定要来帮我,再过几天其他人来或不来,我们都会损失惨重的。”他心知如果楼观派知道的话,必定会陷入他们的陷阱,如果不知道的话,这里的人也必定不会活着出去,因此须向外面报信,才能免于灾难的发生。几天的观察下来,他探知初晞住在这里,受伤后便逃逸到了这里。
初晞道:“罗道长,我也不知道路啊,再说贵派的弟子在哪儿也不知道。”
罗鹏喘气越来越重,胸间剧烈起伏,直盯盯的看着初晞道:“陆兄弟,这个、这个——”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胸间,初晞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罗鹏道:“你只需把这个放到铁索桥旁边的剑形标记旁的石下,沿途我都留下记号,本派弟子看到自能明白。一切全都靠你了,请你答应我吧,求求你,他越说越急,口中竟吐出黑色的血来,初晞怕他一时不支,忙答应道:“好的,我答应你,你先安心在这里休息会儿吧。”
罗鹏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本欲说些什么,一时语塞,竟晕了过去。初晞见他脖子间的黑色斑块已经快到了脸上,一时间不知如何,他在这里只认得沁儿,想到如此,忙望沁儿这边而来。
沁儿住在三梅堂的阁楼边上,初晞远远地见厢房那边亮着火把,便绕过阁楼的另一面来找沁儿,这时三梅堂里一片漆黑,初晞偷偷的摸着阶梯上了楼,他听沁儿说过自己的住处,但并没有去过,现在看来,只好一间一间的瞧过。
这时却听见有声音传来,仍是温庭筠的《蝴蝶花》,却是出自一个老头之口,言语咿呀,想来是在说梦话,初晞知道这层楼上只有她爷孙二人,说梦话的自是沁儿的爷爷了,见他说说话带些哭腔,显然是梦到一些伤心事。
隔了两个房间后,初晞知道是沁儿的房间,悄悄推了推门,门是反锁了的,初晞只能模仿红羊的声音在门口“咩咩”的叫着,这些年他对声音模仿轻而易举,这几日和红羊相处下来,早就熟知红羊的叫声,不想这时竟能派上用场。沁儿睡觉较轻,听到后轻轻的“咦”了声,忙起来亮起了灯,初晞知道她醒来,悄声道:“沁儿姑娘,沁儿姑娘!”
沁儿道:“初晞哥哥,有事么?”
初晞道:“我需要你帮忙一下,待会儿可能就会死人了。”他声音急切,沁儿自能听的出来,忙道:“你先等等,我换下衣服就来。”
隔会儿不久,沁儿便出了门,听到爷爷在说话,自也是吓了一跳,忙躲到窗下,须臾之后才知道是梦话,十余年来,她自不知爷爷说胡话。二人到初晞的房间之后,等拉开被子,两人同时被吓得叫了出来,见罗鹏半张脸上已经全是黑斑,那黑斑还在一窜一窜的往上走,甚是可怕,沁儿上去探了探鼻息,气若游丝,不由缩手回来。
“怎么样,能救的了么?”
“他现在这样,根本就是个死人么。”沁儿不觉说道,“我只懂得一点医术,若是爷爷在的话,或许能行的。”沁儿端详片刻,嘀咕道:“奇怪,他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初晞道:“你认识他?”
沁儿摇了摇头,道:“可惜罗大哥来时带着面具,我总觉他们俩长得很像,他被谁伤的?”
初晞道:“他是被小赖打伤的,你爷爷想来不会救他的。”初晞第一次如此之近看到一个将死之人,心中不觉难过,心想:“如果这人死了的话,那么我承诺的事情。”他一时间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送信,沁儿道:“爷爷的丹房有许多疗伤的丹药,我先去拿一些回来给他,或许还能保持住他的性命,至于其它,等以后再看情况了。”
初晞道:“那你先去拿药,我在去看看其他人吧,希望他们都不要死。”
沁儿问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初晞道:“他们是前几天跟我一起来的道士,是他们把我绑到了这里,之后又跟小赖打了起来,到现在便是这样了。”
沁儿知道是爷爷瞒她,她本心善,从小到大还没有见到过死人。便对初晞道:“那你先去吧,我先去丹房去拿药,天亮之前,你一定要回来啊。”
初晞“嗯”了一声,他心急出谷,转身欲走,沁儿忙喊住他,从外面亭子那边拿来了灯笼给他,嘱咐了几句。初晞依着罗鹏所给的谷中地图,摸黑而去,出谷之后,天气突然变得寒冷起来,初晞心中不觉暗暗叫苦,来时的路自己也记不得许多,好在上次四个童子,灯笼之中了留下隐隐香气,初晞依着其中味道摸黑而去,
天亮之后,忙循着水声去找,转了不久,初晞在树腰上找到一个剑形标志,不远有块石头,石头背面也是一个剑形标志,初晞将那东西压在下面,见铁锁那边烟雾缭绕,心道:“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来,也许过些日子这里又要出人命了。”他暗自感叹了一句,转身向落梅庄走去。
待自己回到落梅庄时,已快到下午,初晞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却发罗鹏早已不知去向,他一时不知如何,只好来三梅堂找沁儿,这里依旧很平静。他不敢独自去找沁儿,又转头到两人经常放羊的上坡上走来,远远地见先前那个童子坐在那边,初晞问道:“怎么是你啊,沁儿姑娘呢?”那个童子起身朝他瞪了一眼,道:“小姐去了万梅园,总管正要找你了,谁让你早上不去地里干活?”
他小眼瞪着初晞,看起来倒甚是可爱,初晞笑道:“谢谢你了,下次我一定不敢了。”他小孩知他知错,也不再多搭理。
初晞绕过山坡朝万梅园而来,远远看到沁儿,忙大喊道:“沁儿姑娘,沁儿姑娘!”一路小跑过去,待近了一看,才见沁儿脸早已红的像个苹果一样,不敢朝这边看丝毫一下。旁边不远是三个黄衫女子,初晞见她们竟跟当初怜儿所穿的黄色衫子一样,心中奇怪,见她们年纪跟沁儿相仿,脸型虽各有不同,但总体相得益彰,分外耀人,加上各自脸上脂粉艳丽,眼睛透彻如水,身上流光溢彩,看起来自然多了份妩媚。
初晞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站在那里打量着眼前三个颜色亮丽的女子,为首的女子轻轻拍了拍沁儿的肩膀,笑道:“沁儿姐姐,这位可是你的如意郎君么?小丫头长大了哈。”
沁儿更加羞得不知如何去说,全身背对着初晞,声音嗲嗲的道:“夕儿姊姊不要取笑了,我们也刚认识。”
夕儿打量了一遍初晞,朝沁儿道:“看来你的眼神真不赖,竟挑上这么一个帅小伙。”初晞一时觉得好笑,这样的说法倒也是头一次,他朝那女子瞧去,却见她还在打量着自己,不觉害羞,忙低头“呵呵”的笑了几下,再也不敢抬头。一时想起罗鹏的事,却也不敢在这里问她,只得呆呆的羞在这里。
沁儿又被那几个女子调笑了几句,心中却也放宽了许多,她也心急罗鹏的情况,假装生气道:“三位姊妹先在这里转会儿,等会儿沁儿再回来找你们。”忙扭头朝小溪涧那边走去,初晞只好蹑嗫的跟在后面。
转过山坡后,沁儿不禁责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初晞不知要不要骗沁儿,一时吱吱呜呜不知说何是好。沁儿道:“那个道长被我放在那边的山洞了,不晓得死了没有。”二人忙又绕过一片杂树林子,见山坡上几棵树中间夹着一个刚可容人的小山洞,沁儿翻开洞口的茅草,却见里面的罗鹏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一丝气息也没有。
初晞猫着腰扶他出来,这里地处偏僻,基本已算到了落梅庄外围,也不知沁儿是怎样把他弄过来的,沁儿掐了一会罗鹏的人中,才见其鼻中悠悠有丝气在游走,忙从怀中拿出一颗红色药丸送与其喂下。
过得片刻,罗鹏轻轻咳了一下,头微微的摇了一下便不再动,二人知其还活着,不觉大喜。初晞从河边用手舀来一些水给罗鹏服下后,又将其再放在山洞之中,二人这才返回。
行到一半,突见梅伯跟两个童子一起过来,沁儿远远喊了声:“爷爷!”便跑了过去,初晞心中有鬼,怕一时不知如何对付,便偷偷转到万梅园,准备绕行回到自己的房间。
梅伯远远喝道:“过来!”初晞不敢违拗,只得走过去。梅伯道:“你早上去哪了?管家说你一早上没去地里干活?”初晞本不会说话,见梅伯眼神尖锐,心中跟家不知如何应付,吱唔着道:“我,我——”
沁儿道:“早上我让他替我去找草药了,就在万梅园边上的山坡那边,拾一些风信子和可以去伤寒的药材啊。”俄顷,见她闪闪眼,示意其快些回去。初晞知晓其意,忙答道:“我一早起来去沁儿姑娘采药,不过我是个呆子,一早上什么也没找到,心中害怕责骂,不敢回来,直到适才沁儿姑娘去找我。”
梅伯厉声道:“你一个打杂的,沁儿姑娘是你能叫的么?若再敢违反谷中规矩,莫怪我容不得你。”
初晞一昧“是是”的点头,直到他们爷孙二人离开才舒了口气,心道:“这梅伯当真怪癖至极,梦中竟然吟着《蝴蝶花》,想来定然有些伤心的往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