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夏忽然相信了人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因为他现在一多半的时间是在用四肢着地的姿态奔跑着的。有那么一瞬间,刘夏觉得自己像极了那条在柏油路上被捕狗队追撵着的土狗,尤记得那土狗在自己眼前被捕狗车前轮撵断后腿时眼中的绝望。想到这儿,刘夏感到自己的双腿似乎又生出了几分力气。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像是土狗,不应该是猴子嘛?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见过猴子被捕猴车追吧。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由此看来缺氧不仅夺走了刘夏的体力还夺走了他的大脑。
殷红色的太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血色,再有三分之一太阳便要落山了,月亮已经隐隐挂在了天的另一边,蓄势完成昼夜的更替。
刘夏很庆幸在傍晚的时候才遇到马贼,不然白日里自己若是跑出这一半的路程便会中暑休克了。汗水使得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身后的马嘶声惨叫声越来越近,至此他依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想来一旦入夜,马贼们也要集合回家了吧……
“该死!”刘夏低声咒骂着,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脑袋,大口的吸了两口气,吸入的空气像刀子般割裂着喉咙,疼痛让刘夏清醒了些许。
所有的村民都已经被刘夏甩在了身后,但是情况却没有他想的那般美好,若刘夏像是土狗,那村民便是疯狗,他们的体力虽然不如刘夏,但凭着那股子疯劲竟有几个村民还紧紧吊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而马贼更是越来越近了。
胡桃轻搂着刘夏的脖子,双腿用力夹着刘夏的身子,却又小心的不去影响刘夏的奔跑。她多次要求刘夏放她下来,却每次都被刘夏拒绝了。一方面刘夏对于女孩的体力很是不放心,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的话想要再跑起来可就难了。
“刘夏!树林!树林!刘夏!”胡桃的声音有些雀跃,有些兴奋。
“啊?”刘夏吃力的抬起头来,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片白杨林,感谢老天,看样子能少跑些路了,入了林子骑马未必就比跑的快了。
“啊!”
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刘夏表情一变,那声音的主人昨天还跟他聊得很开心,而不久前那正是自己超过的最后一个人。
马贼兴奋的呼喊了一声,惨叫声戛然而止。胡桃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想那画面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了。飞扬的烟尘,兴奋嚎叫着的马贼,高扬的马蹄,绚烂的刀光,飞起的头颅,喷着血水的尸体,在红日的映衬之下构成了一副红黑相间的剪影,充斥着血腥暴力的美感。
“刘夏,就剩一个马贼了呢。”
“咳……”
刘夏想要告诉胡桃这时候一个马贼和一群马贼没什么区别了,然而开口之后只能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近了,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了,老天!刘夏心中呐喊着想要加速,却悲剧的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一个不大的土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在抬高那么一丝便能跨过这道坎儿,然而脚下一软刘夏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胡桃的双脚稳稳放在地上,接着刘夏便顺势趴下,歪斜着脑袋,趴着的身子奇怪的扭曲着,一只手指着前方。失了那口气,整个人便彻底的瘫软了。刘夏的眼中满是不甘,此时此地他甚至已经可以看清最近一颗白杨树上的斑纹了,不过还好,至少还能活下来一个……
猛地刘夏瞪大了眼睛,本该撒腿就跑的胡桃此时却弯下腰来吃力的扶起了刘夏的身子,将他翻了过来。
翻身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刘夏眼中满是疑问和愤怒,似是在怒吼着,胡桃你要干什么?!这不是我们的计划!快放下我!然而胡桃却是没读懂他眼中意思般自顾自的拖拽着刘夏一点点向着白杨林移动着。
仰躺着的刘夏正好可以看到那马贼正一点点接近他们,按照这个距离来算,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无法进入树林的!
刘夏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了,若不是意念撑着只怕他此刻已经昏厥了。
追上来的马贼好奇的看着二人,放慢了马速,眼中尽是戏谑的笑意。
待到二人身前,马贼一勒缰绳,马儿便瞬静了下来。之后马贼也不上前,只俯视着马蹄前的二人,待胡桃咬牙拖着刘夏往后挪了一截儿后,他便纵马前进一步。
几步之后,马贼便不耐的翻身下马,用刀顶着地面撑着身体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刘夏打量着马贼,胡桃却是自顾自的拽着刘夏完全无视了马贼。那情形便似群众围观卖艺的,卖艺的竟完全不理会衣食父母自顾自的表演着。
马贼长得很马贼,宽大厚实的身体,粗糙的长相,裂开的嘴里泛黄的牙齿让刘夏觉得一阵反胃,一条蜿蜒的蜈蚣疤痕更像是将马贼二字写在了脸上。
平原尽头的太阳只剩下了一个尖儿,就像某个秃顶的老板藏在了办公桌后,却还没有藏好一般调皮,却不知某人没有一丝陪他玩闹的心情。
胡桃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是不觉间已经到了林旁靠在了一颗树上,撅着的屁股撞在了树干上,胡桃嘶的吸了口气捂着被撞倒的地方表情懊恼。
“嗤……”
马贼笑出声来,至此猎物最后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他拎着那跟了他很多年的长刀走上前来。刀是大汉制式的骑兵马刀,刀刃上几个豁口那是与骨头碰撞的结果。他走的很稳,一步一步,表情病态细细品味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胡桃弯腰扶着刘夏靠在身后的白杨树上,自己也一屁股蹲坐在地,看着刘夏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没力气了。
二人抬头看着狞笑的马贼缓缓的举起了长刀。
看着眼前的二人,马贼有些疑惑,他没有从二人的眼中看到恐惧,犹豫了一会儿后,忽的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冲上心头,他咬了咬牙便要劈下长刀,忽然马贼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刘夏直愣愣的看着马贼,猜测着谁先被砍死,猜测着死后自己又会去哪儿……
思索间只听到一声炸响,头顶碗口大的树干爆裂开来,飞溅的木渣间一道乌光闪过,砸飞了马刀,装上了马贼的脑门,那马贼便凌空飞起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激起了一捧尘土。从地狱回到天堂不过刹那,刘夏眨了眨眼睛,只看到烟尘散去,尸体的眉心上一枝墨色的箭杆矗立着,墨色的箭杆上镌刻着诡异的花纹,配上墨色的箭羽,透着一股子择人而噬的戾气。
林间马蹄声急,听那节奏这人在林中纵马竟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噗”的一声,一人一马丛林间窜了出来,稳稳落在了马贼的尸体旁。
来人看了眼马贼便看向了树下的二人,待看到刘夏时,来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
这是刘夏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字,那人的声音温厚有力,在无垠的黑暗中那个尾音被无限的拉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