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缓缓的讲述着往事,说道这儿又停顿住了,时光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夜。他抬起双手,抓着脑袋,表情痛苦异常。见此状,白雨洛和翠莺心中惊惧,不敢出声打搅。张生抓乱了发髻,几缕发丝散落下来,突然,他张开猩红的双眼,像发狂的妖魔,要将眼前的二人撕碎。
那夜,有一个同乡小子一直拉着他灌酒。那小子小他十岁,是上次童试刚进的秀才,因为二人同乡,书生有意通过那小子了解老父老母的境况;又因为那小子是书生从小看着长大,如今二人一同乡试,书生颇有些感慨。二人相谈甚欢,书生也不自觉的多喝了些。
谈话间,那小子也表现得十分敬重这位老大哥,私下里竟然传授起如何高中的“诀窍”,他说:“此次主考的县令贪财好色,大哥若是能孝敬上纹银50两,就能包大哥榜上有名。”
书生乍一听说,立刻身正言辞道:“读书人又怎能做这些苟且之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书生心念已动。3次落榜,自己已经落得如此境地,若此次还无所成就,又怎么对得起媚娘的辛苦扶持?50两纹银虽说不是个小数目,但东拼西凑些,还是有的。不中举,又如何施展自己的宏图伟略?打定主意后,一杯杯酒水下肚得更是爽快。当夜,书生醉倒于酒楼之中。
书生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摇摇摆摆的离开酒楼,回了家。家门未锁,书生有一些奇怪,站在院中唤着媚娘却无人应答。书生向着卧房寻去,还未踏入门槛,便看见媚娘身着他们成亲时的嫁衣悬梁自尽,彼时,媚娘肚中已有了书生的骨肉。
昨夜,县令未到酒楼,而是现身于书生的家中。媚娘的美色在书生的家乡人尽皆知,那个同乡小子便将媚娘“孝敬”了县令。
此后,书生四处鸣冤,甚至告过御状,拦过马车。可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证据,媚娘又是自尽而亡,没有人帮他,更有甚者说他污蔑朝官,廷杖后扔了出去。时间一点点流逝,心中怨恨的种子生根发芽,直到书生成为了张生。
“我习了武,操办起了酒楼,也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手刃仇敌。那县令,那小子,还有那些个狗官,哈哈,你们一个都逃不了的。”
张生站起身,向主仆二人走去:“白丞相、白丞相是么。我想起来了,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我在雨中长跪于丞相府前整整两个时辰,就希望能讨个说法。可结果呢?丞相府内出来了两个家丁,对着我便是一顿拳脚,打得我奄奄一息,若不是那一股子怨恨强撑着,只怕我早就见了阎王。如今你们两个小蹄子落在了我手上,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张生眼神怨毒:“说!你们哪个是小姐,那个是丫鬟!”
主仆二人身抖如筛糠,瑟缩在墙角。
白雨洛自小便是家中宝物,抱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见过这种仗势,她吓得早已是六神无主了,乞求着张生:“你放了我们好不好,我们回去定让丞相为你申冤。”
“申冤?”张生似乎对这个词很是不解:“媚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如今申冤又有什么用。如今我只想让那些狗官们都体会体会我当时的痛楚!体会一下什么叫家破人亡!”
看着张生一步步逼近,白雨洛绝望的看向翠莺,怯怯的呼喊着:“莺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张生听见白雨洛的呼喊,步伐转向翠莺,他一把揪起翠莺的头发:“看来你就是那个白家小姐了,是么?”
翠莺脸上刚才那些惧怕颓废的神色已经全然不见,此时只是一脸坚毅的瞪视着张生,一口唾沫星子吐在了张生脸上,视死如归:“呸,你自己猜去吧。”
张生的眼中好似要喷出两团火焰:“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丢下翠莺,抽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翠莺年轻的生命便断送于此。
血液从断颈处喷溅开,溅了张生一脸一身,像来自地狱的恶鬼。翠莺的头还保持着刚刚的表情,怒目瞪视着张生,甚至双唇还在一张一合,似乎咒骂着什么,然而她已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白雨洛睁大了双眼目睹了这一切,她尖叫着,晕了过去。
“莺姐稍长我几岁,自小我们一同长大,她总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教导我。这次、这次她是替我而死的啊。”
白雨洛又嘤嘤哭泣起来,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如果,如果不是我任性,非、非要出来,那莺姐怎么、怎么会……要不是我傻,说什么白丞相……是我害死莺姐的,一直对我关怀备至的莺姐,是我害死她的啊。”
这么一个粉妆玉砌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真让人心生怜爱。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觉得在这样的心灵创伤面前,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如此无力,只能轻抚着白雨洛的背。
见白雨洛的情绪稍有些平息,我说出了一直困扰在我心头的疑问:“你毕竟是白丞相最疼爱的小女儿,丞相又怎么会让你们主仆二人孤身出来闯荡。你身边难道没有什么护卫吗?”
谁知白雨洛听了,泪水又一滴一滴的往下淌:“都是我不好,看了些民间的话本子,便觉得自己是女侠,是我要求父亲不要派遣护卫跟着的。其实,原本父亲还是派了暗卫跟随,被我察觉后设计甩开了。都是我的错,觉得被人保护很没面子,结果发生这种事……”
“你是在哪里甩开暗卫的?”
“距离元平镇西北不远处的陇瑾城。”
当日戌时,三人赶到了陇瑾城。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卖了马车,找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好好歇息的了一晚上。
次日卯时我便醒了,我站在客栈的庭院中审视着一切。
正是七月底、八月初的天气,只因为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而不显得燥热。万里无云,天空如洗过一般清澈的蓝。远处天空的尽头,有着一抹鲜亮的橙红,给人一种暖意,圆圆的旭日将从那个地方冉冉升起。时不时,有晨风微微拂过我鬓角的发丝,让人心情舒畅。
想起这十日来的经历,而如今我仍能安然的站在此处,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慨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