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住附近几个大穴,推倒阿竹,让他靠着树干坐下,跨坐于他身前,俯身,张口,一口口黑色的毒血被吐在地上,形成一湾浅浅的血泊。直到血色鲜红,我才打开水壶冲洗伤口,又漱了漱口。
都说万物相生相克,这毒蛇的附近必然有解蛇毒的草药存在,即使如今我已经尽力将蛇毒吸出,可万一阿竹体内还有余毒怎么办?
不作多想,我立刻起身于附近细细搜寻,果不其然,腐叶中生长着许多重楼,一圈叶子中高高的窜出一支花,花的形状又像极了它的叶子。我采了些嚼碎了覆盖在阿竹的伤口上,用手帕细细包扎好,这才送了一口气。
抬眼,只看到阿竹脸上愈加深邃的笑意,我不免有些气愤。
“这时候你都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啊,你可能因此一命呜呼。”
“有你为我担心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阿竹说的理直气壮。
“歪理!”我赌气的扭头,忽然觉得我和阿竹的这个姿势太过暧昧,连忙起身,假意看风景:“你坐着不准动。”
身后传来阿竹空灵的歌喉,正是那首《虞美人·临江仙》,热闹的树林忽然安静下来,不知名的虫子不在鸣叫,鸟儿忘记飞翔,连强劲的山风也不再肆意吹拂,唯恐干扰了这美妙的歌声。
“阿竹唱的可比我好听多啦,说来奇怪,从小我就不喜欢背这些诗啊,词啊什么的,唯独阿竹作的这首临江仙,我只听了一边就会唱了,好似本来就刻在心中一般。”
“看来,姑娘已经找到答案了。”
马车内熏着安神的檀香,坐垫上铺着厚厚的软垫,路途上竟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半透的绉纱遮挡着窗牖,使车内之人能看到车外之景,车外之人却无法一窥其中。这辆黑楠木的马车,外表看来十分不起眼,内部却豪华精致,暗藏玄机。
我坐在林恕对面,头靠在车厢上,目光似乎透过窗纱看着街景,实则无法聚焦,上眼皮就要拥抱住下眼皮了。
今天寅时,天还是漆黑一片,林恕的马车就停在了重华宫门口,昨夜那名女子的一番话又搅得我心神不宁,我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我的答案是什么?不过是两个字罢了——阿竹,我一直明白着答案,一直抗拒着答案,如今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赤裸裸的指出,我又该怎么做呢?
忽然身边的软垫陷下,一只胳膊搂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倚靠在他身上。
“困了就睡会吧。”
“难得和相公出来一次,我精神不济,扫了相公的雅兴,相公会不会怪我?”
“谁说夫人扫兴了?夫人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样子多可爱,堪比最美的风景。”
“那我现在不睡,不就扫兴了?”
“你个坏家伙。”
林恕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他好像特别喜欢点我的鼻子,我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满。
“本来就不挺,越点越塌了。你才坏,明明自己已经有了那么好看的鼻梁,还要来欺负我。”我去捏林恕的鼻子,手被他轻易握住。
午时,马车到达了怀鹿县,我们在衙门前等了好久,梁县令这才带领着众多衙役捕快赶出来迎接,官帽歪歪扭扭的顶在脑袋上,花花绿绿的官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显然是匆忙间穿上的。
才刚刚跨出衙门,梁县令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干脆的跪倒在林恕的面前,头顶的官帽“咕噜咕噜”滚出好远,直撞到我的绣花鞋上才停下来。
“微臣不知太子殿下光临,怠慢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责罚。”
“起来吧,此次本王不过是路过宝地,还要劳烦梁县令安排,不必大肆铺张,明日我们便会离开。”
“谨听太子殿下教诲。”
我弯下腰,将地上的官帽拾起,梁县令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始终不敢抬头看林恕一眼,林恕也不多言,跨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我跟在林恕身后,路过梁县令时,脚步顿了顿,将手中的官帽递给梁县令。
梁县令立刻躬身,双手接过官帽:“谢太子妃娘娘。”
走在前面的林恕停住了脚步,低头哈腰的梁县令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尴尬气氛。
“这位是赵姑娘,太子妃身体不适,尚在宫中休养。”林恕话语中的气愤之意更甚了几分。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冒犯了赵姑娘,请赵姑娘恕罪。”
梁县令又跪了下来,我快走几步,跟上了林恕,没有理睬梁县令。
虽然林恕说“不必大肆铺张”,梁县令还是请来了县里窑子中几个最红的姑娘,又是弹琴,又是跳舞,菜肴一个八仙桌都摆不下,又搬来了一个,什么掌中宝,八宝芙蓉鸭,金丝烧麦……一应俱全,林恕的眉毛都打了结。
“行了行了,都给我下去。”
林恕一声怒吼,把现场几个暗送秋波的姑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当然属梁县令的脸色最为苍白,他连拖带拽的把几个傻愣着的姑娘赶了出去,又急忙跑了回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微臣招待不周,望殿下责罚。”
“不周?这还叫不周?那怎么样才算周到。”随即林恕哭笑不得的瞪了我一眼:“你还笑?”
我放开捂着嘴偷笑的手,改成捧腹的姿态,终于不用憋着了。
“哈哈,我看这几个女子都不错,很是大胆,唱的竟然是《玉树后庭花》,别具新意。要不,殿下就都收了,也不枉梁县令的一番心意啊。”
“你好大胆子,还敢取笑我!”
“不敢不敢。”
我止了笑意,拿了两块栗子糕囫囵吞下,道了一声:“我吃饱了。”拉起春来的小手,一溜烟的就要跑路。
“哎,我说着玩的,你要去哪里呀。”林恕连忙喝住我。
“我和春来去街上逛一逛。”我的脚步不停,几经跨出了衙门口。
“那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那么多姑娘等着殿下呢,殿下还是不要管我了。”